黑水里的鞋子突然往岸边漂,纸人伸出小手,像是在求救。我抓起背包里的“渡”画,想扔进井里,老头却按住我的手:“周先生留了东西在井底,得下去拿。”
他从背篓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环,上面缠着根粗麻绳,绳结里嵌着些朱砂,和我锁骨处消失的疤痕一模一样。“我爹说,只有身上带着‘记’的人才能下去。”
我接过铁环,黄铜匕首突然发烫,刀柄上的符号亮得刺眼。井底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混着井水“咕嘟”的冒泡声,竟不吓人,反而让人心里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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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老头推了我一把,“他们等了三十年,该上来晒晒太阳了。”
麻绳放了约莫三丈,脚才碰到井底的淤泥。软乎乎的,陷进去半截,带着股陈年的腐味,却不腥,像晒了很久的旧棉絮。井底积着浅浅的水,水面上漂着无数纸船,都是孩子们叠的,船帆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名字:“狗剩”“丫蛋”“小石头”。
水中央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周老太男人的符,比木盒上的更完整,只是被水泡得发涨,边缘的符号已经模糊。碑底下压着个小木盒,和周老太当年抱的一模一样,盒盖上的符号闪着微光,像是刚被人摸过。
我刚要去捡木盒,水面突然掀起巨浪,纸船被卷得团团转,纸人脸上的笑脸变成了哭脸,黑线像蛇一样缠上我的脚踝。
“你们的爹娘找不到了。”我蹲下身,摸着最近的一只纸船,“但我能记住你们,能给你们盖间有太阳的屋子,能每天给你们叠新的纸船。”
黑线突然松了。纸人脸上的哭脸慢慢变回笑脸,小手抓住我的指尖,冰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
木盒突然自己打开,里面没有血玉,没有碎片,只有三朵干花,是南方常见的凤仙花,被压得平平整整,颜色还很鲜艳,像是昨天才摘的。
“是他们摘给爹娘的。”我把干花放进纸船,“现在,它们可以开在岸上了。”
水面慢慢平静,纸船载着干花往井口漂,纸人挥手告别,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点点星光,融进了从井口照下来的阳光里。
石碑上的符突然发出金光,和“渡”画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井底的淤泥开始松动,露出底下埋着的三具小小的骨架,手腕上都戴着用红绳编的手链,绳结和老头背篓里的朱砂一模一样。
“上来吧。”老头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着哭腔,“我爹说的没错,真的有人能救他们。”
爬上来时,天已经黑了。老头在井边烧着纸船,火光里,他虎口的疤正在变淡,像被火烤化的蜡。“我是狗剩的爹。”他抹了把脸,“当年没看好他,让他跳进了井里,我就守在这儿,守了三十年。”
芦苇荡的方向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得像银铃。我回头,看见三只萤火虫从荡里飞出来,绕着井边转了三圈,然后往青溪镇的方向飞去,像是在给我们带路。
回到小屋时,樟木箱里的画又有了变化。火海的人影手里递出的木牌越来越清晰,上面的“第十二”被圈了起来,旁边多了行小字,是我的笔迹:“第十三,晓敏。”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暖暖的,像是有三个小小的心跳,和之前九个人的心跳叠在一起,像首杂乱却温柔的歌。
老头在井边盖了间小木屋,守着那三具骨架,说要等他们“长”出花来。我把井底的小木盒放在篱笆上,里面种着从井里带出来的凤仙花,花瓣红得像血玉,却透着阳光的暖。
林秀寄来的信里夹着片北方的枫叶,上面用朱砂写着:“找到周先生没画完的全家福了,缺了个角落,等你来补。”
夜里,我坐在竹桌边临摹那幅“第十二”的画,笔尖的朱砂突然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脚印,像孩子光着脚踩过的。窗外的爬山虎沙沙作响,叶片背面的纹路拼成了句话:
“还有三个在北方。”
黄铜匕首的刀柄又开始发烫,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像在催促。我把画稿折好放进背包,里面还躺着那枚完整的血玉——它现在更像块普通的石头,只有在靠近有执念的人时,才会透出点暖黄的光。
明天,该往北走了。去补全那幅全家福,去找到剩下的三个,去告诉他们:
“有人记着你们呢。”
篱笆上的凤仙花突然开得更艳了,像是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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