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滴、一滴,敲打着石阶,发出单调而清晰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滴水声中,沈知白凝神,仿佛真的听见了泥土深处,无数坚韧的春芽正悄然积蓄力量,准备顶破厚重冻土的细微破裂声。
“传旨。”她收回目光,声音清晰平稳,解下腰间一枚通体赤红、雕刻着振翅朱雀的玉佩,随手抛给身后的裴砚之。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温润的红光,被裴砚之稳稳接住。“明日立春大朝,朕要见见那位收了珊瑚树的盐科御史郑廉。”她的指尖掠过冰冷的窗棂,一滴融化的冰凌水珠恰好坠落,精准地溅入窗边砚台半凝的墨汁中,激起一小圈墨色的涟漪。
她转身,玄色龙袍在肃杀的气氛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踏出户部值房。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正被初起的东风吹拂,发出零落却清脆的叮当声,在这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知白脚步微顿,停在檐下。她垂眸,玄色广袖轻轻一振。几粒细微的、灰黑色的铅粉簌簌落下——正是方才钱守义挣扎时沾在龙袍上的。这些不起眼的粉末飘散在湿润的青石板上,竟诡异地滚动、聚拢,歪歪扭扭地拼出了一个刺眼的“贪”字!
“陛下!陛下留步!”礼部尚书赵文安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卷厚厚的章程追来,额上满是细汗,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他刚追至三步之外,沈知白恰好转身,宽大的玄色广袖随着动作拂动。
一片赤红的朱砂账页从她袖中无声滑出,如同被无形的风托起,轻飘飘地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正擦过老尚书赵文安的鼻尖!
赵文安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触及那页飘落的账页——上面用璀璨的金粉勾勒着清晰的字迹,记录的赫然是去年冬至,高丽使臣私下送入他府中的那三匣极品老山参!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片,捧着章程的双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裴砚之冷眼扫过赵文安,刀尖却己灵巧地挑起地上散落的几块假银锭。刀锋过处,薄薄的镀层应声剥落,露出里面灰黑丑陋的铅块。令人惊异的是,这些铅块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交错的凿痕。
沈知白伸出鎏金护甲,在其中一块铅块上轻轻一叩。
“咚……”沉闷的回响之后,竟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越的金属颤音!
“夹层。”沈知白眸色一沉,指尖灌注力道,护甲猛地刺入铅块边缘缝隙。
“咔嚓!”铅壳应声碎裂,剥落开来。内里,赫然嵌着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薄薄金片!金片上阴刻着一只狰狞的船锚图案——正是漕帮的标记!更令人心头发寒的是,那金片边缘,还残留着一抹暗红、尚未干涸的血迹!
“漳州矿工的血。”裴砚之的声音绷紧如弦,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话音未落,腰间佩挂的御赐长刀竟无风自鸣,发出低沉嗡响!刀鞘上镶嵌的那颗作为朱雀眼睛的红宝石,此刻竟诡异地渗出了赤红如血的液体!
沈知白猛然抬头,循着那浓烈的血腥气望去。只见太庙方向升腾的那道青烟,此刻己不再是笔首的烟柱,而是在半空中扭曲、盘旋,渐渐凝聚成一条狰狞咆哮的黑龙形状!那黑龙虚影无声地翻腾着,巨大的龙首正盘踞在钦天监高大的日晷顶端,冰冷的龙睛仿佛正俯瞰着整个宫城!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兰[!兰*=?文?×&学/ ?首·&^发+林阁老怀抱着一摞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陈旧奏折,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枯槁的脸上交织着惊惶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最上面那本奏折的封皮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留下数个星形的孔洞。清冷的月光恰好穿透云层,透过那些孔洞,在地上投下一片清晰的、由光斑组成的疆域轮廓——正是北疆七州的地形图!
“陛……陛下……”林阁老喘息如破风箱,喉结剧烈地滚动,“此乃……此乃先帝晚年……批阅过的北疆……赈灾急奏……”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声音,“当年……户部上报……粮仓满溢……陈陈相因……可……可这些朱批的墨色……”
沈知白目光落在那几道熟悉的、属于先帝的朱红批注上。她伸出右手,拇指上的朱雀戒指戒面轻轻触碰其中一个殷红的“准”字。
嗡——
暗红的批注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在金光流溢之下,那“准”字的下半部分,笔画的色泽明显深重、粘稠——竟是用早己干涸凝固的鲜血,小心翼翼地描摹填充而成!
“咚——咚!咚!”子时的更鼓沉闷地敲响,三声悠长,惊起宫墙外枯树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向昏暗的夜空,留下几声凄厉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