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的北京城,寒风里已裹挟着硝烟与绝望的气息。¨0?0\小·说+蛧? ′无·错?内¢容_李自成的黑色大纛,如同死神的阴影,一寸寸蚕食着京畿外围最后的屏障。乾清宫那方寸之地,朱由检枯槁的身影在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前,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困兽,徒劳地咆哮、抓挠着最后一根名为“勤王”的救命稻草。
“吴三桂!吴三桂何在?!”他猛地将一份来自居庸关、字迹被血污浸染的急报狠狠摔在地上,蜡黄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声音尖利得刺破大殿的死寂,“正月十九!正月十九朕就明发上谕,调他入关勤王!人呢?!快两个月了!他的人马是爬着来的吗?!爬也该爬到山海关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殿下瑟瑟发抖的兵部尚书冯元飙身上。
冯元飙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他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声音带着哭腔:“陛……陛下息怒!吴……吴总兵确有难处!关外宁远,乃我朝经营数十载之要塞,军民数十万,田宅产业皆在于此!骤然弃之,非但军心不稳,数十万辽民何去何从?且……且山海关防务如何交接,粮秣如何转运,皆需……需时日筹措啊陛下!”他语无伦次,将朝堂上那套推诿扯皮、议而不决的烂账,一股脑儿抛了出来。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崇祯焦灼的心火上又浇了一勺滚油。
“难处?!时日?!”朱由检猛地抓起御案上的砚台,作势欲砸,最终还是颓然放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李贼的刀都架到朕脖子上了!他还跟朕讲难处?!讲时日?!”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紫檀木里,“传旨!再传朕的旨意!着吴三桂星夜兼程,放弃宁远,全军火速入关拱卫京师!迟误者,以谋逆论处!抄家灭族!”那“抄家灭族”四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的寒气,却更像是一句色厉内荏的诅咒,连他自己都感到苍白无力。
千里之外的宁远城(今辽宁兴城),却弥漫着一种与京师截然不同的、近乎凝固的沉重气氛。*鸿,特/晓_税′王· +耕.薪^嶵/全^辽东总兵府内,吴三桂一身戎装,按剑立于巨大的舆图前。这位年轻的悍将,面容英俊却带着边塞风霜刻下的冷硬线条。他身后,是关宁军一众核心将佐,个个面色凝重,眼神复杂。
“大帅!京师催命的旨意又到了!这次是……是抄家灭族!”一名幕僚声音发颤,将那份措辞严厉的圣旨抄件呈上。
吴三桂接过,目光飞快扫过,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化为一片冰封般的平静。他将圣旨随手丢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抄家灭族?”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李闯的百万大军就在关内,等着把我们碾成齑粉!留在宁远,是等死!放弃祖宗庐墓、田产基业入关,是去送死!横竖是个死字,皇帝老子的旨意,又能吓唬得了谁?”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告诉我,辽西走廊这几十万军民,谁愿意抛下祖坟,抛下刚开垦的熟地,抛下妻儿老小,去北京城下给朱皇帝陪葬?!”
厅内一片死寂。将领们低着头,无人敢应声。角落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参将,用只有身边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嘟囔:“……我家的三间瓦房,是前年才盖的……后院还埋着给儿子娶媳妇攒的银子……”
吴三桂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拔营!入关!”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宁远乃我关宁将士血肉铸成!所有粮秣辎重,能带走的,一粒米、一根草也不留给鞑子!带不走的……烧!房屋田产……烧!坚壁清野!让黄台吉也尝尝一片焦土的滋味!至于行军速度……”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几十万军民,扶老携幼,车马辎重,谈何‘星夜兼程’?按部就班,徐徐而进便是!皇帝要的是我们的人去填北京城下的壕沟,不是要我们飞过去!”
于是,一场史无前例、沉重而缓慢的大迁徙开始了。.k¨a*n′s~h¨u+q+u′n?.¢c,o?m/宁远城内外,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士兵们含着泪,点燃自己辛苦建起的房屋,看着刚抽穗的麦田在烈焰中化为焦炭。道路上,挤满了拖家带口、哭哭啼啼的辽民,牛车、马车塞满了坛坛罐罐、破旧家什,行进速度如同蜗牛爬行。队伍中,不时有士兵偷偷离队,疯跑回已成废墟的家园,徒劳地在灰烬里翻找着什么。吴三桂的中军大旗——“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在寒风中招展,引领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