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离开月边村的那一天,似乎同平日里没什么特别的。风也依旧席卷着热浪呼啸,云也依旧随着热风飘荡,天也依旧挂着炙热红日岿然不动。
只是茱萸白净的衣衫同那张白净的脸,在日光的照耀下晃得白驹眼睛生疼,眼泪跟不值钱一般地直直往外冒,挡也挡不住,擦也擦不干净。
“多大人了,还哭呢?”
茱萸恨铁不成钢地刮了刮白驹的鼻梁,分明就跟自己一般高的少年郎,硬是哭哭啼啼地不成样子。
茱萸时常在想,上天待他还是不薄,至少能陪这个鲜活的小子平平静静地过了三年。
前几日,白驹的十五岁生辰过得也有声有色,阿灵的修行也颇有成效,卜离同她的小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寰宇也还是那副既正经又不正经的样子。
几个人欢欢喜喜地吃了顿饭,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就瞧着,倒也算得上愉快。
差不多时辰,该散的也都散了,茱萸这才钻进厨房不知道倒腾着什么,过了大约半刻钟,白驹的耐性也磨得差不多,一碗瞧上去还算是不错的面出现在了白驹的眼前。
“先生,刚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不一样的,这算是长寿面。”
白驹眼眶红红的,几乎是颤抖着拿起了筷子,挑了一挑,竟然是完整的一根面。
“可不兴咬断啊,白驹。”
茱萸总是想方设法的对他好,第一年白驹生辰滚了鸡蛋,第二年也不管白驹什么岁数,费了老大劲做了寿桃,足足花了半袋子的面粉,才做出一个像样的寿桃。这一年,亦是如此,学了大半个月才擀出这样一长根不断的面条。
白驹也是实诚,说不让咬断,硬是腮帮子鼓鼓的也不想给咬断。
“白驹,也剩不得多少,别给噎着了。”
说着,茱萸也没见白驹有停下来的念头,寻思着要去夺白驹手上的筷子,手才刚伸出去,白驹已然将最后一截面头子塞到嘴里去了,费力地鼓动着腮帮子咀嚼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
“白驹,吃完再说话。慢慢地吃,可是知道了。”
茱萸总是十分计较白驹的吃食,不能吃得过慢,也不能吃得过快。斯不斯文,粗不粗鲁倒是从不计较。他在意的是白驹的健康状态。三年的时间足够习惯一个人,白驹习惯了茱萸,茱萸也习惯了白驹。
但此习惯或许非彼习惯。
吃完那碗长寿面,按着习惯两人心照不宣地出了门,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着。那棵黄果树隐在黑夜里,远远地也只能瞧见大致是树的剪影。走近些,才能瞧清这是一棵怎样的树。
“先生。我能不这么喊你吗?”
“嗯?可以啊。”
“那我能喊你名字吗?”
“可以。”
“茱……萸?”
“嗯。”
“茱萸。”
“嗯。”
……
茱萸总是耐心地回答白驹说得每一句话,甚至在此刻,应答白驹唤出的每一句他的名字。
“先生的名字真好听。先生,其实我私底下都是喊你的名字的。”
“嗯。”
“先生,你知道吗?其实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许过愿了。上面的很多红布条都只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象征而已。”
“嗯?”
“先生,早在三年前父母亡故那日之后,我便把自己的愿望写在这些空白的红布条上。先生定是不知道的,因为,我总是避着先生来的。”
“嗯。”
“我记不清自己写了多少,也记不清自己写了什么。但如今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先生好好的,好好的就够了。”
“白驹也会长命百岁,事事遂心的。”
茱萸望着那些悬挂着的红布条,似乎想要看清写了些什么,又似乎不想看清。
茱萸知道白驹还藏着一个或许将永埋心底的秘密,但那将是一个不会再轻易说出口的愿望,一个两人心知肚明却都装作毫不知情的秘密。
而茱萸想得简单,他只想白驹此生无虞,那些子孙满堂,琴瑟和鸣不是茱萸能想的,也不是茱萸该想的。茱萸是尊重白驹想法的,即使少不更事的他,乐呵呵地说着喜欢的话,茱萸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狠话。性格使然的同时,也是本着尊重的原则。
大抵不过一句,“你尚且还小。”或是“小小年纪懂什么情爱?”给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