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讽银须微颤,扶着雕花座椅缓缓起身,广袖扫过案上摊开的《论语》注疏:"主公岂不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周厉王弭谤,终致国人暴动;秦始皇焚书,才得二世而亡。·墈~书\君′ +冕^沸′阅!渎¢此乃千古教训啊!"他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在堂内激起阵阵回响。
曹铄却笑着踱步至青铜编钟前,指尖轻叩钟体,清越的余韵与窗外风雪声交织:"蔡老,川水泛滥,堵堤者终被洪流吞噬;唯有疏浚河道,方能引水灌田。"
曹铄忽然转身,目光如炬,"您且看如今的儒家——"袍袖一挥,扫过墙上悬挂的《白虎通义》摹本,"孔孟倡导'民贵君轻',主张'有教无类',可如今朝堂奉行的'三纲五常','罢黜百家',哪一条出自圣贤本心?"
祢衡起身说道:"好个'借儒皮行法事'!"他抓起案上竹简狠狠摔在地上,"董仲舒将申不害的权术、韩非的刑罚,统统塞进《春秋》大义里,美其名曰'天人感应'!"
曹铄颔首,拾起半截竹简:"汉宣帝说得明白,汉治国需'霸王道杂之'。表面披着儒家仁政的外衣,内里却是法家的严刑峻法。"
曹铄的声音渐冷,"所谓'防民之口',不过是既想汲取民脂民膏,又怕百姓怨言动摇根基的懦弱之举。\w¢z-s`x.s¢._c-o/m!"
蔡讽的手指深深掐进檀木扶手:"可放任言论,难免妖言惑众..."
"惑众的从来不是言论,而是不公!"曹铄接着说道,"在荆州的零陵郡,我亲眼见百姓用树皮敷伤口,用野草充饥!若此时还要堵住他们的嘴,难道要等他们揭竿而起,才想起疏浚这'洪水'?"
他抓起炭盆中通红的炭块,任星火灼伤掌心,"堵,则怨声如地火;疏,方见海晏河清。"
堂内一片死寂,唯有曹铄掌心的焦糊味混着雪气弥漫开来。
蔡讽望着年轻人眼中燃烧的光,忽然想起数百年前在洛水边,孔子与弟子论政时"苛政猛于虎"的喟叹。或许,眼前这打破陈规的火苗,真能烧穿笼罩天下的千年阴霾。
胡昭抚着长须,眼眸中泛起审视的微光,竹杖轻点青砖:"敢问主公,欲以何术治天下?黄老无为?孔孟仁政?亦或申韩之法?"霜雪映着窗棂,将他身后《道德经》帛书的影子拉得极长。
曹铄取下腰间象征兵权的虎符,"当啷"一声掷在案上,青铜碰撞声惊得檐下冰棱坠落:"依法治国!"他的声音穿透炭火噼啪声,震得满堂竹简要挟风飞起。¢e~8¢z`w?.¢n.e~t^
"商鞅之法祸国殃民!"徐岳攥着算筹霍然起身,算珠相撞发出清脆的爆响,"重刑厚赏之下,秦民虽怯于私斗,却也民心尽失,二世而亡的教训..."
"先生且慢!"曹铄接着说道,"我的法,不是帝王驭下的权柄。"他俯身拾起虎符,指尖摩挲着裂开的符文,"商鞅之法是'法自君出',而我要的,是'君亦受法'!"
满堂死寂,唯有胡昭手中的竹简在颤抖。
曹铄的话如惊雷炸响——自三皇五帝以来,哪有将天子与庶民置于同等刑律之下的道理?汉文帝废肉刑被颂为仁君,汉景帝杀晁错却无人问责,这天下的律法,何时不是高悬在百姓头顶的利刃?
"这不该只是一句空话。"曹铄突然抽出佩剑,寒光一闪削断案角,木屑纷飞间,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己立下规矩:凡右将军府治下百姓,无论身份,犯杀人者死,犯盗窃者刑。若我曹铄犯法,亦当与庶民同罪!"他转身指向窗外不远处新建的刑狱,那里的狱卒正给世家子弟戴上枷锁,"前日,沛郡太守之子强抢民女,己按律杖责八十,判刑十年!"
胡昭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想起数月前,曹铄当众焚毁豪强互相私通的密信,火光照亮的不只是纸灰,还有那道斩断裙带关系的决心。
"我对书院只有一个期许。"曹铄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望向墙上未干的《百家争鸣图》,"让墨者能谈兼爱非攻,让纵横家可论合纵连横,让农家能言深耕细作,让杨朱学派能谈民主自由……"他的手掌抚过冰凉的砖壁,"唯有思想不受桎梏,这乱世才有望开出新生的花。"
窗外,细雪扑簌簌落在新立的《下邳律》石碑上,碑文"刑无等级"西个大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峻的光。
胡昭望着那个在风雪中挺立的身影,忽然觉得,眼前之人要颠覆的,何止是治国之术,更是千年未变的世道人心。
下邳书院的琉璃瓦上覆着薄雪,寒风卷着细冰碴子拍打着雕花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