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的游鱼，每一步都需费力拨开眼前攒动的身影与摇曳的灯火。

他心中焦急，目光焦灼地在攒动的人海中反复逡巡，按照约定寻至宣德门灯山南侧、靠近金水河石栏的那片相对僻静的角落。

暮色己沉，华灯却愈盛。

巨大的灯山将周遭映照得如同白昼，金水河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地下两片璀璨星河。

此处视野果然不错，能清晰望见巍峨的宣德门城楼轮廓，人流也确实较主街稀疏许多。河风带着湿冷的潮气吹来，稍稍缓解了人群挤出的燥热。

然而，环顾西周，石栏边空寂无人！只有几盏孤零零的河灯在水面飘荡。

徐修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她未至？或是换了地方？是路上耽搁，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沿着石栏疾步来回扫视。目光掠过每一道相似的身影，又迅速被否定。

“九娘？”他试探性地低唤，声音淹没在远处喧天的锣鼓声中。

无应。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月白衣衫、身形窈窕的侧影在不远处的另一处石栏拐角闪过，似正要往人少的河边柳树下走去。

徐修精神一振，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三三两两的观灯游人，朝那个方向挤去。

“九娘？”他提高了些声音，带着期待。

那身影闻声缓缓回头。

却是一张陌生的、略带茫然的年轻女子的脸。虽穿着颜色相近的衣衫，但容貌、气质截然不同。

她看着突然靠近的陌生男子，眼中露出惊疑和防备。

“抱歉！认错人了！”徐修心头一凉，慌忙歉然拱手，狼狈地退开。

那女子拉着同伴迅速走远，消失在更多身影之后。

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

他靠回冰冷的石栏，河风吹在身上，竟有些刺骨。他再次环顾，周围或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或携家带口的寻常百姓，唯不见那抹魂牵梦绕的清影。

莫不是被汹涌的人流带走了方向？徐修心中焦急更甚。

他咬咬牙，决定离开这个略显偏僻的角落，冒险沿着靠近灯山人流稍稀的河堤，朝稍热闹些的连接州桥的方向寻去。

一路走，一路踮脚在人群中极目搜寻，口中忍不住提高声音呼喊：“九娘！韩云韶！”

“韩娘子？”旁边一个卖河灯的老妪好心抬头，“小郎君找人？方才倒是有位极标致的姑娘，穿着月白衣裳在这边站了半晌，后来好像……往那边人堆里去了。”

她指向灯山另一侧更为拥挤的、通往御街方向的小径。

一丝希望升起，徐修道了谢，逆着老妪所指的人流方向，奋力穿行。

这条小径狭窄，两旁被巨大的灯架和临时小摊挤占，人流更加缓慢而黏稠。

徐修顾不得许多，一边抱歉着“劳驾”、“借过”，一边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目光扫过每一张被灯火映亮的面孔。

灯影交错，人影重重叠叠，晃得他眼花缭乱。

汗珠从他鬓角滑落。心悬在高处，每一次隐约看到的月白身影，都让他心跳加速，却又次次落空。

“这位郎君，何事如此匆忙？”一个温和的带些笑意的熟悉女声响起。

徐修闻声猛地止步、回头。

人群边缘，靠近一株低矮老柳的阴影里，一盏飘摇的地摊灯火映照下，一个熟悉而清丽的身影静静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