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通明,范仲淹眉宇间的倦意尚未完全散去,却仍带着温和的沉静,在灯下审阅一份吏部呈送的文件。
这时,家仆轻步而入:“禀相公,徐承哉公子、范纯礼公子、沈存中公子、张子厚公子、王子让公子、谢师首公子一同来访。”
范仲淹放下纸笔,眼中露出真切的笑意:“快请。”他起身离案相迎。
很快,略显拥挤但青春洋溢的六道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寒风似乎随着年轻人的步伐卷进了一丝,又迅速被暖意消融。
“学生等拜见老师(范公)!恭贺范公荣晋枢密副使!”问候声参差响起,恭敬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
范仲淹含笑回礼:“诸位有心了,都请坐,炉火正暖,驱驱寒气。”
他目光温和地一一扫过众人年轻的脸庞,在徐修身上略有停顿。
范纯礼抢先一步笑道:“爹爹,宫里那大殿冷吗?官家对您……?”
张载沉稳开口:“范公舟车劳顿,宜多加歇息。”
沈括则是好奇地打量着书房陈设,低声问旁边的王谦两句什么。
王谦和谢景温明显更为拘谨,但眼中的关切与敬慕毫不掩饰。
“尚可。陛下温言勉励,垂询边事。”范仲淹简单带过朝堂之事,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奋发向上的面孔,心情颇好,“倒是你们,省试日近,在韩家别院可还安心?课业不可懈怠,当砥砺同行。”
众人纷纷应和。徐修开口:“老师放心,书案齐备,伙伴在旁,只待一搏。”
“如此甚好。”范仲淹欣慰颔首,对范纯礼说,“三哥,你平日最是好动,须知静心方能致远。”
他又看向张载、沈括,“子厚、存中,你们的学问根基最是深厚,省试更是舞台,当展胸中所学。”
他再转向稍显紧张的王谦、谢景温,“子让、师首,汝等心志既坚,只需按部就班,勿自乱方寸。”
一番勉励嘱托,既指出了各人特点,又鼓舞了士气。气氛在炭火的烘烤下渐渐热络放松。
稍坐片刻,叙了些别后见闻与赴考心情,范纯礼使了个眼色,率先起身:“爹,您也累了一天,我等先告退,请您早些安歇。”
其余五人见状,也一同恭敬起身告辞。
范仲淹也未多留,只是微笑着对众人点头:“各自珍重,老夫静候佳音。”他目送众人转身。
就在徐修也要随行时,范仲淹声音温和却清晰地响起:“承哉留步。为师案头有些自邓州带来的策论草稿,言及漕运水利,你前番曾提过相似见解,不妨留下与为师参详片刻。”
徐修脚步一顿,忙应道:“是,老师。”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同伴们消失在门外廊道的灯影里。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烛花偶尔轻轻爆响。仆人又为徐修添了新茶。
范仲淹并未立刻去取草稿,而是重新坐下,示意徐修靠近些。
他端起自己的茶盏饮了一口,目光落在跃动的烛火上片刻,才缓缓移向徐修,带着师长特有的温和与洞悉:“今日殿上,陛下问及省试学子近况时,特意提起了你。”
徐修微怔:“陛下……”
“陛下盛赞‘花洲西句’发人深省,更对你制火药、治蝗虫、治水诸般实务用心颇加称许。”
范仲淹声音平静,眼中却含着欣慰,“还问为师,看你此番省试,可能中否?”
徐修心头一凛,顿感一股无形压力:“陛下天恩,学生惶恐……”
“不必惶恐。”范仲淹抬手虚按,温和地打断他,“为师替你回了话。说你文章根基踏实,见识见长,唯诗赋规矩需再打磨些火候。”
他看着徐修瞬间绷紧又略显惭愧的神情,话锋却轻轻一转,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笑意,语气平添了几分家常般的温和打趣,“陛下还问了一句,说你近来常去韩府‘求教典籍’,一求就是半日,陛下还言及韩府有人学识深厚,府上藏书更是丰沛,是极好的去处。”
徐修大惊,这事怎得就传官家耳朵里了!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脸颊耳根都在发烫,嗫嚅道:“这,这,学生只是,为备科场所需经义……”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种被抓现行的尴尬。
范仲淹笑道:“好了,九娘学问愈发深厚,部分甚至不逊于为师,你向她请教亦是自然。至于他事,还待科举之后,我亲自替你去谈。”
他顿了顿,又道:“此事不过我们师徒闲谈。你且看看这个邓州时所拟的漕渠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