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夹击之势。
改革派面色严峻,而保守者则纷纷看向高若讷,隐有附议之态。
文彦博作为此时帝国实际掌权者之一,首面高若讷的诘问,声音沉稳:“庞参政忧其‘万一’,此乃谋国者应有之慎,然请高枢副细思,若固守陈规清淤,汴渠年复一年淤积,朝廷年复一年耗费百万贯、征发数十万丁壮深陷泥沼,漕运迟滞损耗几何?河工亡病抚恤几何?豪强借机侵吞河滩、贿赂官吏之弊几何?民怨滋生、隐患潜伏之险又几何?”
“此乃看得见的、年复一年蚕食国脉的‘必然’之殇。其损耗之巨,远超束水失败‘万一’所需之修复费,两害相权取其轻!”
“至于高枢副所谓‘以人抗天’之论,实为误解。束水攻沙,非逆势而为,实为深察水性、顺势利导、借力打力。此乃法乎自然之智。”
“高枢副提及范希文?彼主新政,减徭役、抑兼并、明黜陟,核心正是省费惠民。今观此‘束水’之法,其省国帑、舒民困之初心,与新政一脉相承。”
“若因‘畏人言’‘惧新策’而裹足不前,岂非坐视这必然之殇,年复一年斫我大宋根基?”
庞籍微呼一口气,文彦博此言精彩!他顺着高若讷的话头,巧妙将束水攻沙以人抗天转换为顺势而行。
旧参知政事丁度此时捋须开口:“高枢副疑其出身?确然,徐承哉是白身。然昔日大禹治水,也非科第出身吧?良策无分草莽与簪缨,贵乎是否利国利民。 至于河工老吏担心无例可循?”
“这正是工部积年匠臣展现本事之时!择一小段稳妥河槽,低矮筑堤,慎之又慎验其效力。若朝廷集倾国工力、聚积年老吏、佐以军兵卫护,连区区一段河道都不敢谨慎一试,这庙堂衮衮诸公,不如归耕!”
“一介庶民怎可跟大禹相比......”高若讷闻言急忙反驳。
此时杜衍突然开口,他等的就是政见交锋。
他朗声道:“好!庞公虑险,乃为万全,文枢副算的是兴利除弊之账!丁学士讲的是为政担当,皆有至理!”
他目光如炬,盯住高若讷:“高枢副忧惧后言?老朽斗胆问一句,若固守成法,坐等漕运干涸、西北兵粮无继,这责任,又该谁来担?”
高若讷浑身一震,他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扫过杜衍、文彦博、庞籍、丁度,终究是没有再说话。
他己经实质性地落入下风了。
宰执之间的争执,与士子之间的争执不同,士子尚在议论此法是否可行,而在座宰执皆为宦数十年,都知道此法的意义。
他们表面上争的是能否实行,实则为的是更深层的庙堂棋局。
如今东西二府在座宰相、执政,他高若讷和范仲淹是政敌,反对不足为奇。杜衍和庞籍与范仲淹相善,当是支持。真正的胜负手,系于文彦博等实权人物之上。
而文彦博,恰恰是最坚决的推动者!
高若讷拱拱手:“杜公所言,自是高论。既然诸公皆决意推行,在下也仍持异议,惟愿他日事情未遂,莫怪高某未有言在先!”
酉时初刻,红日衔山。
寿宴己近尾声,大部分宾客都开始离去。
杜衍目送着离去的诸位重臣,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今今日所得,远超预想,希文啊希文,当真是慧眼识珠。那徐承哉,治蝗、活字印刷、火药、治河奇策迭出,此子胸中经纬,真有宰相之资!“
他转过头对身旁亲随道:“你去看看承哉他们有没有聊完,散了之后,请他来此一见。”
暖阁深处,诸女眷也开始离场。
韩云韶此刻还在思索徐修所言束水攻沙之策,自从徐修提出之后,她就觉得此策真乃因势利导、借天之力的巧夺天工之策。
此外,她在心中盘算,约束水流的内外堤坝之间,湍流减缓、泥沙沉落,天长日久,正是天然淤淀而成的上等膏腴之地,此乃天赐沃土,无主而蕴千金。
只是她此刻还不能断言,需回去后再细细推导。
她看向水榭方向,唇畔一缕清浅如月华的笑意悄然绽放,随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