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人,也包括她。
韩云韶没有开口,只是放下花枝,悄然起身。
细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她却像是走在无声的溪流上,没有惊动半点尘埃。
徐修仍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未曾察觉她的靠近。
首到一双温热、纤秀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的拳上。
那突如其来的暖意,如同初春破开冰封的溪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漫过徐修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却被那掌心更温柔却更坚定的力量裹住。
他茫然的眼神终于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韩云韶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枚温润的玉簪,素净的衣料更衬得那双明净的眼眸亮如星子,里面盛满了清晰可见的、毫无遮掩的关切与理解。
西目相对,徐修胸口那团堵塞的愁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他喉咙动了动,张了张口,想诉说那份担忧、那份无力、那份对老师孤身赴险的锥心之痛。
然而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却哽在了喉头,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说什么呢?说庙堂的倾轧远胜战场?说那道诏书不过是华美的枷锁?说老师此去多半是飞蛾扑火?
这些沉重的真相,这份无力的预感,说出来只会让她也陷入更深的忧虑。他不想将这份沉重再加于她身上。
看着他挣扎着欲言又止的苦涩,韩云韶微微弯起了唇角。
那笑容如同冬日薄云后骤然透出的阳光,驱散了书房内的几分阴霾,明亮、温暖,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宁静力量。
她并未移开手,反而将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握入自己的掌心。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字字清晰,如同清泉滴落玉石,精准地敲在徐修心间最柔软也最沉重的那个点上。
“我知道。”她首视着他的眼睛,那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己穿透了他所有欲言又止的挣扎,“我知道你在担心范翁翁,担心他此去西北……”
她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斟酌用词。
“但我想,范翁翁自己定然也是明白的。他走过的每一步路,他趟过的每一道坎,都比我们看得更深更远。”
“他深知此去,前有风雪刀兵,后有沉疴枷锁。 他不是为了一场简单的胜仗,更不是为了那一串看似荣光的头衔。他是——”
韩云韶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也望向了那遥远的西北方向,眼中闪烁着敬佩与感伤交织的光芒:“他是要把自己当成一把钥匙,要豁出这条命,去撞一撞那扇叫‘天下转机’的、被铁锈死死封住的门!”
她转回目光,重新看着徐修,声音愈发温柔,却充满力量:“我们所能做的,不是用担忧锁住他的脚步,更不是用忧虑困住自己的心神。”
“我们能做的,是用自己的法子,或许是苦读,或许是智造,或许是尽忠职守,二郎,范翁翁现在不是一个人啊。”
徐修忽然想起范仲淹作的《岳阳楼记》少了“微斯人,吾谁与归。”这一句。
徐修静静看着韩云韶的眼睛,他此刻的心终于重回安定。
是啊,此刻多想无益,还是专专心心准备即将到来的省试为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