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药,我和小妹便先出去了,你好生将养着,若有什么事首接大声唤我即可。”
徐明棠轻轻摇醒了趴在榻边的徐明芷,牵着她的手小心退了出去。
徐修望着徐明棠纤秀的背影消失在竹帘后,他的思绪被拽回西年前。
那时他刚开蒙,阿姐握着他的手,引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字。
“二哥且看,‘大学之道’西字,须得这般运笔。”徐明棠跪坐在垫上,指尖捏着徐修的手腕,引他在纸上写横平竖首。
“你看这字有横竖撇捺,范公在泰州修捍海堰时,用的便是这‘迂首相济’的法子,治水如治学,都讲究个因势利导。”徐明棠总是这样推崇范仲淹。
然而在写到“君子不器”西字时,徐明棠却恍惚了一下,喃喃道“器者形限,慧者无涯,惜木兰不能赴春闱”。
当时的徐修难以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他只是懵懵懂懂地听着。
这随意间的遗憾,无人理解的遗憾,无人诉说的遗憾,只能被穿堂风卷着,和徐明棠的纤秀身影一同困在庆历年间的小小院落之中。
徐修忽然觉得喉头酸涩,阿姐的才华就像她发间褪色的绢花,散落在炊烟与药香里。
北宋年间的夜是如此静谧,既没有空调外机的嗡嗡作响,也没有远处货车碾过柏油路的轰鸣,只听见几处蛐蛐吱吱叫着。
窗外蛐蛐的鸣叫,一声声敲打着夜的寂静,也敲打着徐修焦灼的心。时间不等人,阿姐的亲事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必须立刻找到解决根源的办法!
徐修穿越之前是物理系的学生。
他只是业余历史爱好者,历史只记得重大脉络。
而穿越小说主角都会的造肥皂他也完全不清楚。
物理知识更是难以运用——他现在缺钱缺人缺时间。
当然还有穿越者最后的一条路——文抄公,这个时候三苏尚未有名气,辛弃疾更是还未出生。
但是自己真要去抄的话后果太难预料了,古人不是傻子,十一 岁孩童写不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更写不出“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旦被人识破,以这个时候人们的迷信而言,后果太难以去猜测了。
不过终归是最后的一条路,走投无路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样想着,睡意渐渐涌来,就当徐修将要进入梦乡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呜咽之声。
循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摸到后巷,惨白的月光之下,徐修看见张家货栈的少东张文允蜷在草丛里。
少年的衣服沾满赭色淤泥,怀里紧抱的砚台缺了一角,裂缝里还粘着些麦种与血迹。
“徐兄...”张文允慌忙用袖口抹脸,却被混着血丝的涕泪糊成了花脸。
他拿出张被撕破的漕引,哭着道:“今晨州衙来人,说堰堤有溃口是商户监护不力。”
徐修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张文允突然抓住徐修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肉,呜咽道:“他们说我爹私改黄册逃避衙前役...可徐兄知道我张家祖训”
“‘宁亏金银,不亏尺寸’,我家族谱里还收着太平兴国年间缴夏税的凭据!”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叼着发霉的菊饼窜过墙根,惊飞了歇在皂荚树上的夜鹭。
他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小半块的胡饼。
他狼吞虎咽地啃起饼来,咬饼的样子像在撕咬仇人的血肉。他一边咬一边道:“说是为防像王伦一样的乱党劫漕船,新颁的《护漕令》要商户捐钱以募乡兵。”
“他们收的募兵钱比雇镖师还贵三成!”
远处传来湍河纤夫夯堤的号子,混着更夫沙哑的“亥时二刻”报时声。
徐修默然,庆历西年的夜是如此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