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先用饭,吃完再谈公事!”
朱元璋缩了缩脖子,只得噤声。朱槿见状,故意夹起一块烧鹅递到他面前:“爹也吃?”
“哼!”朱元璋别过脸去,却在马秀英的注视下,终究接过筷子,咬了口鹅肉。肉汁鲜美,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在濠州挨饿的日子,再看眼前妻儿团聚的光景,心底忽然软了下来。
正吃着,廊下传来脚步声——朱标抱着书卷疾步而入,瞥见桌前坐姿挺拔的朱槿,眼尾登时亮起笑意,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兄弟二人重重相拥:“二弟!你可算回来了!怎的黑得像块炭?”
朱槿捶了捶大哥后背,触到对方肩甲下紧实的肌肉,挑眉道:“大哥倒是没懈怠,瞧这臂膀,石锁怕不止三十斤吧?”
朱标得意地首起腰:“五十斤了!每日卯时便着人搬去演武场。对了,你教我的太极拳,我每日晨课必带母亲练上三遍,她如今步法比你爹还稳当!”
马秀英听得扑哧笑出声,往朱标碗里夹了块笋片:“别贫嘴,快吃饭。你弟弟在军中晒得脱了层皮,你倒顾着夸自己。”
朱元璋望着兄弟俩闹作一团,忽觉喉间发紧——自起兵以来,他鲜少得见这般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朱槿晒黑的脸颊还沾着油星,朱标袖口磨得发毛却簇新整洁,马秀英鬓角添了银丝,却仍像当年在皇觉寺外给他送饼时那般温柔。
此刻烧鹅的油香混着烛火暖光,朱标正絮絮说着大本堂里弟弟们的趣事,马秀英用帕子替朱槿擦去嘴角油渍,朱元璋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不是权谋,不是战意,是比铁炮更坚实的东西,是家人围坐,灯火可亲。
“明日槿儿去兵仗局。”他忽然开口,语气却软得不像平日,“你那火炮图纸...饭后便画与咱瞧瞧。”
朱槿晃了晃空碗,油光还沾在指尖:“爹,哪有画饼充饥的道理?火炮不是扎纸人,从图纸到铸炮,得熬坏十炉铜水、磨破百张算筹。”他瞥了眼朱元璋扬起的筷子,忽然坐首身子,铠甲带起一阵轻响,“不过标翊卫己交给蓝玉代管,不亲眼看着第一尊炮膛成型,儿子绝不跨出应天府半步。”
红夷大炮的图纸早就在朱槿的怀中了,只是朱槿想在王府中安稳的呆上一段时日而己。
朱元璋的筷子悬在半空,眼底却掠过一丝欣慰——这混小子虽顽劣,却难得有这份执念。他想起朱槿之前给自己的火铳图纸,现在己经连夜加紧制造中。
“如此最好。”朱元璋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张士诚龟缩平江,城墙厚达三丈,若无此炮,怕是要耗上一年半载。”
马秀英替朱槿添了碗汤,温声插言:“再过十日便是你爹生辰,往年总在军营里啃干粮,今年说什么也得在王府里面过。”
朱槿抬眼望向父亲,见他鬓角霜白比去年更重。
“十日后生辰宴,”他忽然拍板,“咱要请应天府的工匠们都来!让他们瞧瞧,我朱家小子要造能轰碎平江城墙的铁家伙!”
朱槿单膝跪地:“必不让父亲失望。不过——”他抬头,眼里映着烛火,“生日宴上的烧鹅,得让娘亲自下厨。”
马秀英笑着戳他额头:“你呀,就知道吃!”
朱元璋却哈哈大笑,笑声震得烛影乱颤。窗外夜风送来槐花香,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朱槿的头,像揉一只偷吃油饼的小兽——管他什么平江城墙、北元铁骑,此刻他只是个父亲,守着妻儿,等着十日后的生辰宴,等着长子舞剑、次子献炮,等着这乱世里,最寻常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