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与祥和之下，却涌动着无形的暗流。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酒肴与一种极其细微、却无处不在的金属粉尘气息——那是来自第七熔炉废渣的独特味道。

宴席己开。身着朱紫的各部重臣、宗室勋贵按品阶端坐于紫檀木长案之后。案上，金盘玉碗，珍馐罗列。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每个人面前那套新烧制的餐具。碗碟杯盏，皆呈一种奇特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深灰色，釉面布满细密如蛛网般的冰裂纹。其胎体薄得惊人，对着烛光竟能透出朦胧的光影。更奇异的是，当乐声变换，或是有人动作带起微风，这些餐具竟会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古磬清鸣般的“嗡嗡”声，仿佛内部蕴含着无形的韵律。

“陛下此令，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宗正，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冰裂灰瓷小碗，对着烛光啧啧称奇，“谁能想到，熔炉废渣竟能烧出如此清音雅器？妙！大妙！”他试图用银箸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放入碗中，银箸与碗沿轻轻相碰，那“嗡嗡”的清鸣声陡然清晰了几分。

对面的谢清晏正襟危坐，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看似不经意地扫视着全场。他面前的鎏金算盘并未收起，只是合拢置于案角。每当殿角司天监特设的磁针仪有细微转动，他置于膝上的手指便会极轻微地弹动一下，仿佛在无形的算盘上拨动着什么。他身边坐着的苏挽云，则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祭星礼服，裙裾上二十八宿的银线在灯光下流淌着微光。她面前摆放着一具小巧的星晷模型，指尖偶尔轻点，模型上的星宿位置便随之微调，与殿外真实的星空保持着同步。两人目光偶尔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殿内无形磁场的扰动，比预想的更为频繁和隐蔽。

陆九皋坐在工部官员的首位，眉头紧锁。他面前那套灰瓷餐具，在他强大的磁感应力场中，如同一个个微小的磁力旋涡，不断散发着混乱的干扰波纹。他几乎食不知味，背上的矿脉刺青隐隐发烫，时刻感应着脚下大地深处那越来越狂躁的地脉震颤。他抬眼望向御座，女帝沈知白高踞于九龙宝座之上，玄色绣金的衮服在烛火下如同凝固的暗夜。她面前并未摆放那套废渣餐具，而是寻常的金玉器皿。她手持一只白玉杯，杯中是清冽的御酒，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看似其乐融融的盛宴，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

宴至中席，气氛渐入佳境。宫娥们鱼贯而入，捧上一道道精致的点心。轮到南宫家进贡的“九珍玫瑰酥”时，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负责传菜的，是一个新调来麟德殿不久的名叫翠缕的小宫女。她生得清秀，此刻却脸色苍白得吓人，捧着那描金绘彩、散发着浓郁玫瑰甜香的食盒，双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食盒沉重异常，里面似乎装着不止一碟点心。她低着头，几乎不敢看任何人，脚步虚浮地走向预定呈给女帝和几位核心重臣的席位。

就在她走到御阶之下，准备将食盒递给高阶上的内侍总管时，变故陡生！

“当啷——！”

一声刺耳的脆响！翠缕不知是脚下被地毯绊到，还是心神过于恍惚，双手猛地一软！那沉重的描金食盒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盒盖摔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形如玫瑰、色泽娇艳欲滴的点心滚落一地！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随着点心滚出的，还有一大块包裹在油纸里、被砸得西分五裂、不断渗出粘稠黑液的暗红色馅料！那黑液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和金属腥气，正是白日里杜蘅抱着的那个漏液浑仪被砸碎后混入玫瑰馅的东西！

“啊！”翠缕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满殿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舞姬僵在原地，乐师手指悬停于弦上。所有谈笑声瞬间消失，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麟德殿。无数道目光，震惊、疑惑、恐惧、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一地狼藉和跪地颤抖的小宫女身上。

南宫家席位上，家主南宫朔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身边的几个族老更是面无人色，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御座之上，女帝沈知白缓缓放下了白玉杯。杯底与金案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却如同惊雷。她并未看地上打翻的食盒，也未看跪地发抖的翠缕，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缓缓扫过南宫朔惨白的脸，最后落在了那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粘稠物上。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看来，”女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