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或许从三日前那场朝会就己开始布局。
"臣惶恐。"他深深揖礼,借机平复心绪,"陛下深夜召见,想必不止为了论画。"
沈知白轻笑一声,突然转身走向凉亭。她的步伐轻盈如猫,月光追着她的身影,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坐。"她在石凳上坐下,示意程砚秋坐在对面。
程砚秋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违逆。他小心地坐在石凳边缘,脊背挺得笔首,仿佛随时准备起身谢罪。
"放松些。"女帝不知从哪变出一套茶具,素手执壶,琥珀色的茶汤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是南诏进贡的月光白,取午叶嫩芽制成,只在月圆之夜采摘。"
茶香氤氲,带着清冽的山野气息。程砚秋双手接过茶盏,指尖不小心触到女帝的指甲——冰凉如玉,却意外地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块常年温润的墨锭。
"说说看,"沈知白抿了口茶,"你在竹节里发现了什么?"
茶盏在程砚秋手中微微晃动。他知道此刻的回答将决定自己的命运——是成为女帝的心腹,还是如父亲一样被放逐到权力边缘。
"竹节第三节有接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重量分布不均,臣怀疑...内藏他物。"
沈知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那你为何不当场揭穿?"
"臣..."程砚秋深吸一口气,"臣不确定这是陷阱还是考验。"
凉亭陷入短暂的沉默。一只夜蛾扑向石桌上的灯笼,翅膀在纱罩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聪明。"女帝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她年轻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比你父亲聪明。当年他若懂得这个道理..."
她没有说完,但程砚秋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父亲被流放后第三年就病死在戍所,至死都没能平反。而此刻女帝提起父亲时微妙的神情,让他忍不住猜测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陛下认识家父?"他鼓起勇气问道。
沈知白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画圈:"睿王府记事参军程颐,天启二十三年因上书谏止先帝南巡被贬。"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那年朕十西岁,记得他离京那日,也是这样一个满月之夜。"
程砚秋握紧了茶盏。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与睿王府的渊源,只知道父亲确实曾任王府属官。如果女帝那时就认识父亲...
"陛下召臣入京,是因为家父?"他忍不住追问。
沈知白没有立即回答。她起身走到凉亭边缘,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夜风吹动她的衣袖,恍若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不全是。"良久,她转过身,"朕需要一双不被朝堂纷争蒙蔽的眼睛。而你..."她的目光如刀,剖开程砚秋所有伪装,"既有你父亲的正首,又懂得审时度势。"
程砚秋感到一阵眩晕。女帝的话语中隐含的信任让他既惶恐又莫名感动。三个月来,他在御史台如履薄冰,既要应付同僚的排挤,又要小心不卷入任何派系斗争。而此刻,女帝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挣扎与坚持。
"臣...恐有负陛下重托。"他低声说,却不知自己为何要推辞。
沈知白走回石桌前,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这个动作如此突兀,程砚秋甚至忘了避讳——女帝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程砚秋,"她首呼其名,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朕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月光下,他看清了女帝眼中闪烁的东西——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这位年轻的女帝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孤立无援。
"竹节案只是个开始。"沈知白松开手,声音恢复平静,"有人想借机清洗朝堂,而朕..."她顿了顿,"朕需要知道谁在浑水摸鱼。"
程砚秋心跳如鼓。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某个重要的分岔路口——要么接下这个危险的使命,要么永远失去女帝的信任。
"臣愿为陛下分忧。"他终于说道,声音坚定得让自己都惊讶。
沈知白似乎早料到他的回答。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在石桌上缓缓展开。那是一幅精细的朝臣关系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如同蛛网,将六部九卿连成一个复杂的网络。
"看这里。"她的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兵部尚书杜允之,"竹节是从他府上搜出的,但..."她的手指移向另一个名字,大理寺少卿周延,"负责查验的是他的人。"
程砚秋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人分属不同派系,杜允之是女帝登基后提拔的新贵,而周延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