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冰箱突然启动,嗡鸣声惊醒了沉浸回忆的大嫂。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给老太太翻身的。
主卧门把手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直达心底。推门时铰链发出年迈的叹息,屋里飘出尿骚味和薰衣草香精的混浊气息。
老太太的轮廓在护理床上隆起,像座被雪覆盖的荒坟。大嫂刚碰到被角,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枯枝般的手抓住她手腕:"阿毛啊......"指甲深深掐进她松弛的皮肤。
大嫂忍着痛轻轻拍打老人手背,触感像在抚摸晒干的玉米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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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新来的护工。"她凑到老人耳边说,闻到一股腐败的甜味。
老太太的瞳孔在月光下扩散又收缩,突然扯开嗓子嚎哭:"滚出去!你们都想害死我!"床头柜上的药瓶被扫落在地,彩色药丸滚到大嫂脚边,像某种诡异的糖果。
刘女士趿拉着真丝拖鞋冲进来时,大嫂正跪在地上捡药片。"怎么回事?"镶着水钻的指甲几乎戳到她眼睛。
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变成含糊的道歉。月光此刻照在刘女士睡袍的蕾丝边上,那些精致的镂空花纹让大嫂想起家里漏水的搪瓷盆。
回到储藏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蟹壳青。大嫂坐在床沿揉着被掐紫的手腕,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收垃圾的哨音。
这声音奇异地与记忆中的赶海号子重叠——大哥站在船头吹海螺,潮水漫过她的胶鞋。现在她的胶鞋正塞在行军床底下,鞋帮上还沾着王家庄河滩的泥。
晨光渐渐渗进窗帘,照出墙上一道长长的裂缝。大嫂数着裂缝的分叉,想起孙子去年用蜡笔在墙上画的"大树"。
当时小家伙踮着脚也够不着高处,她就把他举到肩膀上,听着咯咯的笑声在胸腔里共振。现在这笑声被密封在城郊某栋商品房里,隔着三十层混凝土和防盗门。
六点整,闹钟响起《最炫民族风》的刺耳旋律。大嫂用冷水拍了拍脸,水中自己的倒影被水流扯得支离破碎。
客厅传来电视早新闻的声音:"今日空气质量指数238,建议减少户外活动......"她突然很想念王家庄带着牛粪味的晨风,那种裹挟着露水与炊烟的气息。
厨房里,不锈钢水壶的哨音像在模仿老家烧柴的土灶。大嫂往玻璃杯里抖了点茉莉花茶,热水冲下去的瞬间,几朵干花在旋涡中舒展,宛如复活的记忆。
她摸了摸胸前——红布包还在,里头三样东西隔着布料发烫。
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汽车的鸣笛代替了鸡鸣,空调外机轰鸣掩盖了鸟叫。
大嫂望着天际线上渐亮的曙光,突然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捻动手指——就像往常这个时候,她该坐在院里的柿子树下补渔网了。
晨光现在照在那双布满裂口的手上,照在磨破的袜子上,照在储藏室发霉的墙纸上,却怎么也照不进她空荡荡的衣兜里。
刘女士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大嫂条件反射地挺直腰背。当第一缕完整的阳光穿过抽油烟机的缝隙射进来时,她已然换上木偶般恭顺的表情,走向正在尖叫的老太太房间。
走廊墙上的挂历翻到崭新的一页,10月25日,农历九月初八,宜迁徙、忌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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