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另一张画满混乱线条的废纸,盖在了《水文地质图册》上。
“哎呀,又弄脏了。”林岚拿起那张废纸,对着小刘晃了晃,上面布满了无意义的黑色涂鸦,“顾同志这两天精神好点,就爱瞎画,拦都拦不住,看这弄得…”她的语气带着无奈,眼神却平静地看向惊魂未定的顾明远,“快把药吃了,躺下休息会儿,别画了。”
小刘不疑有他,只当是伤员无聊打发时间,将药片和水杯递给林岚,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顾明远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后背重重撞在床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林岚迅速从袖中掏出那团皱巴巴的图纸,小心展开。图纸边缘被揉得有些破损,上面那道因炭笔掉落划出的黑痕格外刺眼。她眼神冰冷地扫过图纸上的标记,确认没有暴露核心信息,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她看向顾明远的眼神,却更加凝重。
“废物!”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冰冷,“这点动静就吓成这样!吴明要是真来了,你打算怎么办?首接画张投降书给他?!”
顾明远无力地闭上眼,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比首面“惊蛰”的枪口更让他崩溃。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这钢丝,比想象中更细,更滑。
“听着,”林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针,扎进他的耳朵,“图纸,不能留在这里!画一点,我收走一点!最终成图,只能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画!而且,必须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铁皮盒子,像是某种劣质香脂的包装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她将那张画着关键标记的皱图纸小心地折叠好,塞了进去,盖上盖子,然后迅速藏进自己最贴身的口袋。动作干净利落。
“你继续,”她将炭笔和另一张空白纸拍在顾明远面前,语气不容置疑,“画废图!画得越多越好!越乱越好!炭灰、废纸…堆起来!给外面的人看!脑子里记清楚你刚才标的每一个点!等!”
与此同时,延安城东,柳林铺。
这个毗邻国统区的小集市,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惫懒。尘土飞扬的土路两边,散落着些卖山货、农具和廉价日用品的摊子,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劣质烟草和炸油饼的气味。骡马店门口,几匹瘦骨嶙峋的驮马拴在木桩上,无聊地甩着尾巴驱赶苍蝇。
陈锋蹲在一个卖旱烟叶的摊子旁,头上包着沾满尘土的羊肚手巾,身上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丸?本+榊/戦! +更_欣/蕞-全,他手里捏着一小撮烟叶,似乎在仔细品鉴,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镜头,牢牢锁定着斜对面那家名为“顺来”的骡马店。
几天前,“鹰”的假情报就是在这里,由那个跛脚老汉交给了骡马店的老板。之后,线索就断了。陈锋像一头最有耐心的猎豹,在这里己经潜伏蹲守了整整三天。他观察着每一个进出骡马店的人:赶脚的力夫、采购的商人、投宿的路人…试图找出那个接收情报并将其传递出去的下一个环节。
目标,最终锁定在一个五十岁左右、人称“老金”的男人身上。老金是“顺来”店里的老伙计,负责照料牲口、搬运货物。他身材干瘦,背微驼,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总是带着木讷的表情,沉默寡言,动作慢吞吞的。但陈锋注意到几个关键细节:
1. 老金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会固定地、慢悠悠地穿过集市,去街尾一家小酒馆打半壶最便宜的散装烧酒。路线固定,时间精准。
2. 每次去酒馆前,他都会在骡马店后院一个堆放破旧马鞍、辔头的角落,磨蹭一会儿,整理一下他那双沾满泥污的破布鞋。
3. 从酒馆回来后,他依旧会去那个角落整理一下鞋子。
4. 陈锋曾极其隐秘地接近观察过,老金整理鞋子时,手指会非常迅速地、在左鞋后跟内侧一个不起眼的磨损处按一下,动作和他观察到的文具摊主在麻袋破洞处的标记动作如出一辙!鞋跟!传递点!
今天,下午三点刚过。老金果然像往常一样,慢吞吞地从骡马店后院踱了出来。他手里拎着那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低着头,驼着背,朝着街尾小酒馆的方向走去。
陈锋立刻放下烟叶,付了两个边区票子,状似随意地起身,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混入稀疏的人流,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紧紧黏在老金那双沾满泥污的破布鞋上。
老金毫无察觉,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