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六太太,”人群中一人举起手来,“我有话要说。”
沈素秋洗耳恭听状。
“这月底盘点粮仓时,天字号地室里,少了约七十斗米面。按往月鼠虫啃咬的自然折损来算,怕是有鼠王作祟。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老鼠能吃下这海量的米面,烦请太太裁断。”
沈素秋面色一寒,不禁坐直了身。
天字号室.......那不就是邱守成从湘西运来的那一批粮货?那批粮草来之不易,每日宪兵队和自家仆守两班轮换日夜不迭地看着,这要是出了纰漏,张少尉难免要追问。
“往月折损有多少?”
“约不过三斗。”
“入夏之后,可有按规驱虫除鼠?”
“每月三次,从未遗漏。”
“那就奇了怪了,”沈素秋心绪渐乱,“没头没脑的,怎么会少这么多?难不成天字号室的老鼠们真成了精,十天消去的量比一个人半年吃得还多?”
“天字号管事,上来讲话。”
周铁生赫然出列,单膝跪在沈素秋跟前。
“这事你知不知道?”
“小的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说?”
“小的想先自个儿摸查一番。”周铁生振振有词,“不瞒六姨太,我怀疑镇守粮仓的爷们堆里,有内鬼偷粮。”
周围顿起哗然。
“府里几个爷们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儿,知根知底,轻易不敢冒险。”
周铁生双手撑地,拜下身去。
“你的意思是说,不是你们干的,是宪兵队的人咯?”
沈素秋不由哂笑。
“那么我想问周相一句,人家宪兵队自有军队的粮草司发放月俸,为什么要偷咱们的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男人义正言辞,“听外管事的兄弟说,如今外头一斤麦抵八两金。粮价直比窜天炮,没人会嫌手上的粮多。”
“我懒得跟你废话。”
沈素秋站起身来,扶着丫鬟的手走到他面前,抬起他下巴,“七天之内,给我个答复,不然我就只能请张少尉亲自来盘查了。他在军中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到时候闷不出个响屁,自有你这个管事的苦头吃!”
“都听清楚了吗?!”
沈素秋沉声一吼,堂下众人抖了三抖。大家伙齐刷刷跪在女人面前,原本洋溢着欢庆和喜悦的屋子立马一片阒寂。
沈素秋支着那只跛脚,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哎呦,这可怎么办呀你说这.......”
毛五先替周铁生着急起来。
“要是真让宪兵队的人知道这事,你可真就死定了。”
他看着周铁生一副不紧不急的样子,心中更加焦灼。
“你啷个不说话?”
周铁生弹了弹水烟袋,道,“搞毛毬咧。真抓不到人大不了挨一顿打,我皮实在,又不是没挨过。”
“你这才是说的毛毬话!”
毛五赏了个板栗给他,一脸作怪道,“那宪兵队是干嘛的,那是总督手底下刀山火海里趟过来的,他们腰上的快枪一枪就能要了你小命,丢粮比丢命重要,你这条驴命还抵不过人家两斗米咧。”
“莫慌嘛。”周铁生反过头来安慰他,像是早有了盘算,“今天才第一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明月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素秋。
沈素秋被困顿在一摞厚厚的账本山里,一笔一笔对着白天发出去的粮货。她召集了府上常驻的四位账房先生,围烛夜坐,渴望做平天字号仓那笔亏空的粮账。
直到现在,她都奢望是账面上出了错,而非真的丢粮。七十斗绝非小数目,就算把她和周铁生身上的肉都割了卖了,都补不全这笔亏空。
雪樵命人端了百合枣仁汤来,内加石菖蒲与犀角粉,提神醒脑、宁心止忘。
书页声哗啦作响,沈素秋对着账目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皱眉道:“我已经尽力了,雪樵,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本来就是被赶鸭子上架,这事怨不得你。”钟雪樵将热汤亲自端到她面前,吹了吹,“来喝了它,我盯着火候,熬了好久了。”
沈素秋看着钟雪樵的脸,会心地笑了。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是个男人,这辈子一定非你不娶。”
“这么多先生都在呢。”雪樵害羞地低下了脸,“要娶也是我娶你,我看呀,除了老爷,就没人能摁得住你这性子。”
被琐事纠缠一天的沈素秋难得有了几句清闲的玩笑,她烦请先生们先看着,自己去隔壁歇歇,随后跟雪樵一起去了偏厅说话。
“周铁生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