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将淑兰与孙志高载回宅邸。
车轮辘辘声里,车帘轻晃间,淑兰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檐角飞檐掠过残阳余晖,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渐渐模糊。
孙志高见她神色怔忪,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可是累了?”
他的手掌带着温热,轻轻摩挲着淑兰冰凉的指尖,眼中满是关切。
淑兰回过神,扯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倒不是累。”
她将头靠在孙志高肩上,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
回到家中,丫鬟早己备好了热水与羹汤。
袅袅热气升腾间,淑兰卸去钗环,一头青丝如瀑般垂下。
她换了身素色家常衣裳,整个人褪去了在外的端庄拘谨,多了几分慵懒闲适。
与孙志高相对坐在堂屋,桌上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暖黄,光影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孙志高给她盛了一碗羹汤,递到她手中:“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子。有什么事,慢慢说与我听。”
淑兰接过羹汤,抿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官人,我有一事不明,今日在盛府,二婶明明是正室,却总被林小娘气得失了分寸。”
孙志高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静,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王大娘子不必如此在意一个妾室。她是盛府大娘子,出门应酬、接待贵客,都是她出面撑着场面,这本就是她的底气。”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林小娘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上不得台面。王大娘子只需拿捏住几个庶子庶女,让他们明白嫡庶有别,心向嫡母,林小娘纵有手段,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说到底,还是她心太软,狠不下心立威。”
淑兰若有所思:“可二婶性子首,一向不擅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我今日瞧那林小娘却个是柔弱、惹得二叔心疼,二婶哪里斗得过她?”
她想起今日王若弗被林小娘气得脸色铁青,却又在盛纮面前不得不隐忍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孙志高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心软不是错,但在宅院里,一味心软便是大忌。王大娘子若能学学老太太,恩威并施,对庶子庶女该疼爱的疼爱,该立规矩时绝不含糊,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能决定他们前程的人,林小娘自然没了倚仗。”
他端起茶盏轻抿,茶雾氤氲间,神色愈发冷峻。
当年勇毅侯府何等煊赫,老太太初入盛家时被妾室刁难,还损失了自己的嫡子。
可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暗中布局收拢人心,待到时机成熟,便肃清了后院还抚养起了庶子。
淑兰细细琢磨孙志高的话,若二婶能有这般手段,盛府内宅的局面或许早己不同。
“可二婶若对庶子庶女太过严厉,会不会让二叔觉得她容不下人,反而更偏向林小娘?”她说出心中的疑惑。
孙志高轻笑一声:“王大娘子是嫡母,教养庶子庶女本就是分内之事。只要行事有理有据,二叔只会觉得她尽责。就像今日林小娘献荷花酥,王大娘子若能笑着夸赞几句,再顺势教导她些规矩,既显得大度,又能在众人面前立威,不比冷嘲热讽来得高明?”
淑兰眼睛一亮,仿佛拨云见日:“官人说得对!二婶就是太着急,总想着压林小娘一头,反倒落了下风。若是能换个法子,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把庶子庶女都拢在身边,林小娘自然嚣张不起来。”
孙志高见她豁然开朗的模样,笑着点点头,又提点道:“这二房的内宅之事,咱们也不好插手。你呀,切莫在你二婶那出什么主意,省得咱们里外不是人。你要是真看不过去,有机会提点几句就行。这二房内宅盘根错节,咱们若是卷入太深,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淑兰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神色认真道:“官人说得是,我差点忘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见二婶被林小娘气得不轻,我实在不忍心。往后我定会注意,只在旁敲侧击,绝不贸然干预。”
孙志高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反正他秉持着一贯理念,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能帮则帮,切莫盲目自信地多管闲事,插手他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