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嗽了一声，甄湘才想起我还在这里等着。他学着我轻咳几声，打断了旺财喋喋不休的诉苦。

“啊，旺财。我问你，那个藏宝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啊少爷，不敢有半句虚言！”

“那，那你为何不自己去挖？”

“小人哪能消受得起这么大的机缘？”

旺财正要拍个马屁，甄湘却不高兴了，“你别想骗我？谁不想要钱，你愿意将这么大的利益拱手相让，不是有诈就是这钱不干净！”

旺财顿时惊了。

这话其实是我教他的，明白了过来之后甄湘开始真情实感地怀疑旺财。尽管理由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但怀疑并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在人心里凿开一条细缝，它自己就会萌芽了。

“少爷，旺财这人哪能有什么小心思呢？要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问他娘不是来得更快？”

“是啊少爷，他爹死那年他都没回去过，怎么突然就拿了张藏宝图回来？”

一众小厮七嘴八舌地把旺财身上的疑点涂得越来越黑，甄湘便派人，喊旺财老娘来问话。不一会儿，小厮便领着个浅绿衣裳的女子回来了。旺财娘看起来颇有风韵，进退间可见大家族培养出的风度。她先看向面有病容的儿子，却没有惊慌，而是不慌不忙地向甄湘行礼。

这看起来更像是旺财他大姊。

“少爷，奴这便将宝图来历一一道来。”她的眼神极快地瞥过我，又立刻低下头去，恭敬道，“此物的确是奴给我儿的。不过并非祖传，而是我家官人小时奇遇得来。”

“快快说来！”

据说，旺财他爹小名狗剩，在村里那是远近闻名的熊孩子。那天他和几个小伙伴跑进山里玩，打赌说要找到那怪声的来源，结果他莫名其妙迷了路。慌张间，有个灰衣仙人救了他，还送给他一张卷轴，说可保他全家平安。可是，不管狗剩怎么折腾，这个卷轴就是打不开。狗剩就把这东西扔家里了。几十年也就再也没动过。

后来旺财把这东西翻出来，感觉挺好看，拿进府里研究一番，哪知道当天晚上就发起光来。

她娘说完，余光瞟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仙师，可还有疑问？”

我听她描述，那灰衣仙人不修边幅，粗布麻衣，然而腾云驾雾，手中一把拂尘无风自动，端的是仙风道骨。这……怎么越听越像师父！可师父从哪里弄来的卷轴？又为何要将地图交给一家凡人？这几人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修行无望，也无妖异缠身，拿来驱邪更是讲不通。这图根本无法保护他们，而是给他们招惹天大的祸端啊。

最重要的是，师父这么抠门不可能无缘无故送人东西。她一定在说谎。

“你为何满口谎言？”

妇人大惊失色，试图辩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含糊说绝不敢欺骗仙师什么的。

我还以为是我不小心说了出来，却有一人从我身后走出。面若冠玉，衣袂翩翩，只要不看那凶神恶煞的脸，我师弟还是很帅的。

“你既然知道我等师从仙人，自然有诸多仙人手段。”

他走到妇人面前，语气平常，可刚刚还游刃有余的妇人就眼神游移了起来。

“或许你也感到诧异，最近的天气，他怎么会突然就患上了伤寒？”

妇人大惊，“这……你……”

只需加点火候此事便成了，我想了想，随手捏出一朵小火花。

众人皆吓了一跳，然而妇人还在兀自强撑，于是我手腕一转，拉出一只火焰小人，放它在空中飘飘忽忽地游荡。风一吹，它便蹦蹦跳跳往旺财那个方向跑去了。旺财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开，喊娘救命妇人也跪倒在地，将旧事全盘托出。

“仙师恕罪！官人告知奴家此物来历时，另有嘱咐，说是，百年后自有人会来找我家取，但若没有一开始就开口要地图的，便说只是仙人所赠的护身符。”

“那时，是几时？”

“地图传承已有数代，约莫快满百年之期。”

也就是说，师父在百年前将山门大阵的核心钥匙交给了谁也不会注意的凡人。我和宋罹对视一眼，他离山时并未告知我此事，宋罹也是一头雾水。

我散去火人，望天思考。

师父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

山中不知岁月长，我在师父座下的日子占据了我人生中的绝大部分。百年前，那场可怕的惨案改变了他，但对我，他仍然保持着过去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