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赫连泽也起身,扭头撞上一张糅杂了迷茫、无措、失落、震惊的面容,唯独那双眼睛依旧纯澈干净。
“周励,将谢存押下去。”赫连泽也声音闷闷的,脸上闪过一瞬悲恸。
王清黎不可置信地摇头,“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你说给不了我答案,是因为你要亲手……带我回来,在将军府杀……杀了我?”
“公主莫怕,我不会杀你。”赫连泽也慢慢走向王清黎。
赫连刘氏在他身后悲怆地喊道:“赫连沛兮!当初你用这个表字殉你父亲,叔父和兄弟的决心呢!若她是大兆王氏之后,你就动手!”
凛冽的寒冬,忽而飘雪,冷彻骨髓。
十多年前,东临与大兆一战,始于炎炎夏日。
大兆金翼军在阑海五十万大军压境,赫连泽也的父亲为主帅,二叔父赫连璪(zao三声)和三叔父赫连瑨各领十万黑甲军发起抵抗。
当时黑家军以骑兵闻名,不善海上作战。
大兆金翼军从阑海无人之境发兵,赫连瑨首战大捷,逼退金翼军退守阑海岛屿。
数次佯攻诱赫连瑨率兵追击,不料,被围困海上半月,粮草耗尽,一批又一批援军和粮草扎进海里无影无踪。
赫连瑨索性破釜沉舟,突围之时被大兆金翼军活捉了去,折磨三日斩下头颅,悬在桅杆之上示威折辱。
赫连瑨的一双儿子,赫连全熹与赫连全辉当时分别是14岁和13岁,亦死在了阑海一战,尸骨无存,赫连刘氏三儿子一脉死绝,赫连瑨之妻以及妾室得到战死的消息,当晚便饮鸩殉了情。
赫连全烁听闻弟弟们和叔父战死的消息,请命出战,二叔父赫连璪同儿子一同上阵,以少换多,战至最后一口气。
十四岁的赫连全烁当时被斩断了一只手臂,他将自己另一只手臂与缰绳绑在一起,带着父亲回程请援的命令,气绝于马背上。
战马驮着他的尸体拖行数百里,双足不见了,一双小腿磨掉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缰绳勒进他手臂的血肉之中,生了蛆虫……口中紧紧咬着父亲给他的军令。
羊皮卷上只有五个大字,吾儿,活下去。
赫连璪没打算请援军来助,给儿子的一线生机也未能实现。
赫连刘氏二儿子一脉仅剩下赫连全书一人,那时他喜好诗文笔墨,坚决不上战场。自从父亲战死,弟弟惨死,他便彻底不碰笔墨诗文,终日流连花街柳巷,混成了浪荡子,后来谋了个闲散的文官。
大兆金翼军利用阑海的地理优势,屡屡进犯,东临损兵折将,半年的时间黑家军损伤严重。
赫连玦痛失手足亲侄,率军出击,已然杀红了眼,大有同归于尽的念头。
就在此时,赫连泽也偷了父亲的帅印,率三千骑兵消失数日,在父亲赫连玦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时,斩下金翼军首将在内,数十位将领的首级。
金翼军群龙无首,主力军退守大兆阑海边境,东临黑甲军这才有了喘息之机,两国签下盟约休战。
赫连泽也一战成名,成了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
赫连氏伤亡惨重,赫连玦重伤回了皇都,伤口不愈,死时含恨,高呼手足侄儿之名,郁郁而终。
十多年前那一战,赫连璪与其次子赫连全烁,赫连瑨与其长子赫连全熹、次子赫连全辉为国捐躯,赫连玦因心中悔恨,重伤不治而亡。
赫连刘氏丧三子三孙,满头青丝一夜花白,缠绵病榻,吐了半个月的血。
直到赫连泽也率全族在祖宗祠堂立下重誓,用父亲原本准备在他冠礼时,赐给自己的表字,殉了诸位叔父兄弟。
赫连泽也没有做过一天的赫连沛兮,但他却知道,这一辈子要为这个名字背后的责任而活。
“阿黎……”赫连泽也缓缓伸出手,扼住了她纤长的脖颈。
“你当初从祭台上救了我,为我忤逆王上圣意杀人,全都是为了这一刻?在我最信任你,喜欢……的时候杀了我。”
王清黎眸子涌上潮气,赫连泽也的面目变得模糊,她并不知赫连氏曾经与大兆当年发生过那么惨烈的过往。
但她从刘氏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赫连氏对大兆王氏以及安懿公主这个身份的强烈恨意。
王清黎脑补出赫连泽也数次救下她的原因。
或许就是为了有一天,将她带到赫连氏的祠堂,亲手杀了她!
“阿黎,祖母年事已高,我不能让她……”赫连泽也眸中万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