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折腾了半宿。

用军医的话来说，这一剑并未伤在要害，对于赫连将军而言，不过是受了点儿皮外伤。

至于为何会晕倒昏迷不醒，缘由复杂。

王清黎搓着手掌心，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自心里有了那个大胆地猜想后，便不断地在脑海中列举印证她的猜测。

按照常理，对赫连泽也而言，安懿公主是敌国的公主，他作为东临的将军，没理由救她。

“如果他也是穿越而来的话。”王清黎心脏砰砰乱跳。

谢存跪在廊上，难以想象一戳就倒的纸皮将军，是如何攻破十万大军驻守的大兆王都。

男人看男人，一看一个准。

谢存猜他一定是在装晕，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企图引起公主的垂怜，欺骗性情柔顺的公主殿下。

“终有一日，我要将你斩于我的剑下。”谢存一拳捶在地上，骨节处漫出血迹。

“你伤了人，知错了吗？去写一千字的检讨书。”王清黎专业对口，教育青春期叛逆少年，必不可少的就是写检讨。

谢存执拗拱手回禀：“公主说属下错了，便是错了，属下甘愿领罚，只是属下不通文墨，写不了书。”

“我说你错了，你便错了？那你才是真的错了！”

王清黎微怔，心生怜悯，或许先前种种以死表忠心的行为，都能解释的通了，他不曾读书，没有建立自己的是非观念，自古上位者御下之道，皆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谢存对此深信不疑，忠孝礼义乃是他的立身之本。

“你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应该建立自己的是非观念，来分辨对错，而不是将我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动辄挥剑喊打喊杀，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不对。”

“公主，分明是他轻薄你在先，而且，是他带兵杀了主上，还斩下了太子与王爷的首级，那可是自幼将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亲兄长！”谢存激愤不已。

王清黎听谢存说这些，心中只有寥寥残虐的畏惧，除此之外，再无波澜。

那是安懿公主的父兄，对她而言，那些人和史书上几笔带过的人物并无差别。试问有谁会对书中的人物共情，变成自己的家仇国恨。

“自古成王败寇，朝代更迭，今日有人让我失去父兄，他日定有别人灭了他的皇都！木已成舟，我又如何改变？我不想用仇恨填满余生。”王清黎郑重表态。

谢存垂首道：“公主怎么不能改变，阑海有我大兆三十万金翼军，您是王族仅存的血脉，只要您……”

“住口。”

王清黎使了个眼色，提醒谢存，房间里还躺着昏迷不醒的赫连泽也。

赫连泽也被廊上的争吵声吵醒，缓缓起身，低头瞥见肩上洇出的血红，顿时感觉天昏地暗。

昏迷间，他又做了那个梦。

王上派亲兵血洗将军府，他眼睁睁看到祖母倒在血泊中，却无法挣脱枷锁。

叔父死于流放途中，尸骨无存。

堂兄弟被扣上奸-污嫔妃的恶名，含冤入狱，连续三十九日动用私刑，最终屈打成招。

堂妹以及母族的表妹充了军，成了边陲苦寒之地的军妓。

赫连泽也越狱起兵，杀进皇都，浴血三日三夜，护城河百里飘红，尸臭熏天。

他将东临王挑于殿前，挥刀斩断了守护一生的信仰，为赫连一族报仇雪恨。

他也没有选择走出大殿，以死证明，起兵只是为一族老弱讨个公道，并非觊觎王位而弑君。

这个梦，反复折磨他，将他吞噬。

赫连泽也醒了，王清黎万分激动地想问问，他是不是来自21世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廊上传来异动。

“放肆！谁敢乱闯！”谢存举起手中剑鞘相对。

“让昨儿个撞我怀里的大美人出来！我说昨儿夜里那么漂亮的女子，突然撞进我怀里，原来是对我施了美人计，偷了我的银票！”

谢存掐住布衣男的脖子，呵斥道：“你知道她是谁吗！才不会偷你那三瓜俩枣！再敢攀咬，我一剑杀了你！”

王清黎闻声是谢存和别人起了冲突，开门察看。

“就是她，偷了我的银票。”

布衣男人指着王清黎的鼻子冲上来，险些戳到她的眼睛。害她连连后退，撞进赫连泽也的怀里，腰上有一温热大掌轻轻一推，她才站稳。

谢存眼疾手快，抬起剑鞘将布衣男人的手腕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