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一年，季常常跟着母亲出入万世极乐教，两个原本就年龄相仿的孩子，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当然，这个机会对于教主来说是好的，对当下的季就不一定了。

对于这个小教主，季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稍加控制时，为他那虹色的瞳孔吸引，好似一不留神就会陷入那笑吟吟的陷阱。可同时，看着自己母亲日渐癫狂，好几次为了供奉这个教会，和父亲闹的鸡犬不宁，又怨恨那个冠冕堂皇的小孩。埋怨小孩也埋怨自己的母亲。

季对于自己与常人不同的视觉感受和情绪感应，在很早时就有察觉。他的视野里，人也不能被算为人，行走的骨架与肌肉血管交织，这就导致他甚至用了三年才勉强可以认清楚自己的父母。对于人都外貌，他是近一年来才学会控制自己去看清。

或许因为视觉问题，他的情绪很淡，似乎所有原本轰轰烈烈的情感到了他这里都会蒙上大雾，模糊掉色彩，淡漠掉棱角。他尝试去体验或者想象父母邻里说过的许多感觉，但仍然淡淡。他无法深刻体会热烈的情感，当然也无法表达热烈的情感。好像自己天生就处在客观的立场一样。

他看着母亲的病灶一天天扩大，病魔如火焰烧遍母亲全身，拖的母亲直不起身，说不出话。他想，他应该为母亲的样子感到惋惜与悲伤。

因为病情加重，进入秋天的两个月以来，季都没有再去过万世极乐教。父亲找过许多大夫，可他们都无天回力，只说好好照顾她走过余下的时光。父亲几乎崩溃，可仍然不想放弃，他甚至放下了身为武士的骄傲，放下太刀，四处求人，请工。晚上回来时，自认为我睡着后，去到母亲身边，牵起她的手痛哭流涕。

只是这时母亲是昏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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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是个坏人，至少我觉得。他因为工作无法着家，无法陪伴母亲，也无法早些发现母亲的异样。我的提醒两人都不在意，一人觉得我孩童乱语，一人觉得自己是忧思小疾。母亲对父亲小小的埋怨，被病魔放的极大极大，有时甚至对着父亲语无伦次的痛骂。我无力阻止什么。

再次见到母亲的笑容，是母亲第一次从一个叫万世极乐教的地方回来时。母亲说在那里找到了归宿，那里的神明会超度她的灵魂去往极乐。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魔力，让母亲就那么癫狂的崇拜。

后来，我想是母亲真的魔怔了，她强行带上我去到了那个教会。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引人入极乐的“神之子”。

他当真可以用天仙一样形容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喜欢听我的回答，于是乎向来听取苦难，再以语言说服教徒的他，老是点名提问我大大小小的问题。也是，如果他不问，我不会主动开口说什么。

“呐，小季，可以这么叫你的对吗？”

“……”

“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小季～”

他总这样，笑眯眯的，可是我看的出来他没有多高兴，他其实很多时候都很平静，看他就像风平浪静的湖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能他也和我一样与常人不同吗？

“小季今年几岁了呢？”

“十二。”

“哦哦，和我一样呢。”

…………

两人的对话大都这样，小教主问，季回答。次数多了，互相也都习惯了这样有问或许有答的相处。在教徒们进行供奉时，教主常要季呆在身边，好像对方在时会给他带来莫名的平静和舒心。

对此季并不拒绝。

就像季对小教主复杂的，不知是厌恶还是异乎常人共鸣的情感，教主对他也有源源不断的好奇。他看着他的眼睛，蔚蓝如深海，清澈的，黑暗的。基本看不到浪花起伏，偶尔有也十分微小，很快会再次沉于海中。这样年纪的孩子，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吗？那样通透，好像可以看穿所有。

他和教主不一样，他不会每天挂上微笑，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他只是淡淡的，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用自己的感官去认识世界，辨别他人。

只是两人刚刚有的一点默契，在井枝玲子死后被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