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跞用手测了一下杯子的温度，是她喜欢的温度。

顾明月掀开毛毯，他用手肘撑起身子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牛奶还是很烫，一开始嘴唇几乎不能碰。

“很烫？”何跞忍不住问。

“还好。”

顾明月小口小口地啜饮，牛奶在口中扩散，散发出各种各样的有机香味。他不爱喝牛奶，喝牛奶一般是为了健康着想。牛奶尝起来似乎有种血腥的味道，是那种骨头渗血的感觉，有温热的肉味和被太阳晒过的毛发味，以及无法成长的胚胎生命力。顾明月喝着牛奶，就像童话里喝下毒药水一样，要么无缘出现在书本的下一页，要么变成成为什么，如果要成为另一种东西，那么他希望变成一位将军，然后又喝下致命的毒酒。

“何跞，你要吃什么？我下楼去买点吃的。”

“我要油条，其他随便。”

喝完牛奶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可是还是迷迷糊糊的。顾明月意识到何跞问了他几个问题，她问话然后他回答。他告诉她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告诉何跞他的寂寞与失望，还告诉她父母的事情。

他并不太想谈到母亲，不是因为她不重要，她是很重要的，只是他觉得自己与母亲日渐生分。他父亲才是让他失望的原因。顾明月七岁时父亲便去世了，他是一名工程师，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记忆中的父亲，温和又有同情心，对他那个唠叨不停的老母亲从不发怒，也不会大声地与她对抗。他身体很好，然而却死于一场事故，他的母亲后面也没再改嫁。

“有时候我觉得很痛苦，我的生命里总是少了那么一个人。”顾明月越说越清醒。“就像一个弥补不了的缺憾。”

何跞还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她用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自然垂下，眼睛直盯着顾明月。“这很难让人释怀。”她柔和地说。

顾明月没有回答。

“或许是我的原因吧，我一直在逃离一些人，比如我的父母 。”何跞说的时候云淡风轻。

“为什么？他们很坏吗？”

“没有吧。我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这样子。”顾明月想了想然后说道。

何跞只觉得鼻子很酸，她从桌子上取来一张卫生纸，搓了搓鼻子。

“我到底是感性了许多，我不要再哭了。”

“会的，你会的。”顾明月在沙发上腾出空位，示意让何跞也坐过来。

何跞坐过去，她能感受到顾明月周围的温度。“又是这么坚定的说辞，我有个朋友之前也说过那样的话，然后这么些年下来，我成为了她口中的那个人。”

“你那个朋友说了些什么？”

“她说我会变得柔软的，一定会。”

“哈哈。”顾明月觉得，如果哭能解决问题，他希望年少时的他能一次性哭个够，所有的疲惫，悲伤与寂寞全都在泪水当中，然后倾泻而出，哭完便是解脱，这样他就不愁如何压抑泪水，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痛苦。

“然后我真的就变得柔软了些，我是因为听了她的话吗，还是我想成为那样的人呢？我时常分不清楚。”

“不知不觉就成为那样的人呢。”顾明月低眸，一瞬间眼神有碎掉的感觉。

“是呢。”何跞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是林彦发来的消息，她被领导叫了回去，早餐只能自己去买了。

“什么事？”

“没事，林彦回医院去了。”

“这么忙啊。”

“她今天休息的，可能有什么急事吧。”何跞有些担心地说。

“没和林彦合租之前，你一般……”

“在这之前我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更早一点，那个时候我刚入职一个月就被解雇，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人生哈哈。”

“他们知道吗？”

“不，我们并不亲近。能遇到你也让我感到十分意外。”何跞缩了缩脚，抱着膝盖。

“为什么？”

“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呢。”

“怎么会呢？”顾明月穿上拖鞋，坐太久，他想起来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你要去哪，你还好吗？”何跞的语气里全是担心。

“拜托，我只是累了点，你可是学医的。”

何跞被自己的大惊小怪搞得好生不自在，屋子里散发的全是男性气息。桌子上有个木头做的圆形钟，发出微弱的滴答滴答声，时间为她的心跳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