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出事的消息是半夜里传到五湖的。直到如今这仍是一个众说纷纭的难解之谜。事后有人回忆说,在那个充满神秘的雨夜里,五湖曾先后发生过一连串的怪事,而高田事件便是其中最奇特最神秘的一桩。
那天晚上发生的头一桩怪事,就是雷电劈倒了县府大院内的一棵百年香樟。这事就发生在傍黑时分,高田一行刚走不久,一阵撕心揪肺的电闪雷鸣之后,县府大院内的那棵老香樟树便突然爆裂开来。据说,这棵香樟已逾百年,树围达两抱之粗,树干刚健,枝繁叶茂,在遭雷击之前未见丝毫衰朽之兆,但在那天却意外地被雷电兜头劈开了,如同劈开一棵朽木,其势摧枯拉朽,巨大的炸裂声响彻云霄,方圆几里亦有所闻。人们纷纷从屋里跑出来,望着那一片倒在院中的凄惨而庞大的树身,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尤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如此猛烈的雷电竟然出现在秋季,几乎闻所未闻。人们小声嘀咕着,都说这恐非吉兆。朱四闻讯而至,一向镇静自若的他也被这神秘的力量弄得瞠目结舌。他在雨中伫立许久,黯淡的湿漉漉的脸上闪起了一片宿命般的不安和焦虑……
这件事发生不久,另一桩更可怕的事情又接踵而至了。
那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朱四像往常那样在书房里独自进餐。园子按他惯常的口味,给他做了油焖虾、红烧蹄膀,但他的心情不大好,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他吩咐小六子,让厨子给他重新煨点稀粥。就在稀粥端上来不久,屋外却像着火似的一片声地乱了起来。不一会儿,小六子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连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朱四满脸不悦,他说,什么事大惊小怪?
炸弹……有炸弹……小六子失声喊道。
炸弹?
是的,就在走廊上……
朱四放下手中的筷子,这一回他倒没显出丝毫的慌乱。他很镇静地随小六子来到走廊上。院子里已聚了一些人,卫兵们也赶来了,远远地站在一边。炸弹是在走廊的拐角处被发现的,当时厨子送粥上来,往回走时脚下一滑,便碰到了一样物件。那物件在黑暗中骨碌碌地滚动了几下,这就引起了厨子的好奇。当他凑上去,发现竟是一枚炸弹时,好奇心便让恐惧取代了。他吓得尖叫起来,那叫声把寂寞忧伤的雨夜一下子带人了失魂落魄的嘈杂之中。
朱四挥挥手,让人散了开来,他又叫一个卫兵掌灯,然后很小心地走过去取起了炸弹。在日本读士官时,朱四学过有关炸弹原理和技术的课程,因此稍加摆弄便拆除了引爆装置。这是一枚自制的土炸弹,炸弹上还裹了一张字条。朱四展开字条看了看,便吩咐把卫兵队长找来。不一会儿,一个左额上长着块黑斑的精壮的汉子便匆匆赶到了。朱四把字条交给他,他刚扫了一眼,脸就变色了。字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卖国贼死路一条下面落款是:
血光敢死队卫兵队长姓李,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是朱四到五湖之后从自卫团里选拔上来的,对血光敢死队的来历当然很清楚。这个敢死队是在丰岩煤矿塌方事件后出现的。由于日本大远东探矿公司拒不承担塌方责任,而政府又采取软弱、妥协态度,一些受害者的亲属便开始了以血还血的复仇行动。他们结成团体,取名血光敢死队,先后多次袭击过日本人,其主要手段就是用炸弹进行攻击。这件事颇让南京和省里头痛了一阵子。后来在日本的压力下官方采取了镇压行动,敢死队这才渐渐地销声匿迹,几乎所有的人都确信,这个组织已经不复存在。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这个神秘的雨夜里它又冒了出来,而且就在高田他们离开不到几小时,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炸弹送到了由卫兵层层把守的县府内院。
卫兵队长深知这件事的厉害,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当晚便着手进行了各种布置,一边加强对县府的警戒,一边开始调查炸弹是通过何种途径怎样被送进来的。调查涉及所有有机会进出县府内院的人,包括县府工作人员、各类访客,以及内院的仆佣们。没完没了的折腾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月,把全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当地和省里的报纸还对此作了连篇累牍的报道,结果却一无所获。这件事后来和那天晚上发生的其他事情一样,成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而各种猜测和杜撰沸沸扬扬,漫天而起,更使事情的真相变得面目全非,扑朔迷离。不过,人们感到最不解的还是朱四的态度,尤其是他对此事如此张扬,既无必要,也不符合他一贯不动声色的处事作风。至于他内心深处究竟如何想的,那就谁也捉摸不透了。
实际上对于那个神秘的雨夜来说,真正蹊跷、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