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这么说,马老五哈哈笑起来,朱县长屈尊降贵来到咱这里,这是咱的福分啊,咱高兴还来不及呢,大伙说是不?我老五是个粗人,别的能耐没有,几杯薄酒也算是表表心意,县长可得给面子哦。
朱四笑了笑,这么说,这酒我是非喝不可喽?
那您瞧着办吧,马老五歪起脸,似笑非笑地望着朱四,他说,俗话讲,酒桌无大小。我老五今儿个斗胆冒犯地说一句,县长要是存心不给面子,我也无话可说,就算我老五自讨没趣吧。
马老五的话半真半假,但听上去已颇有几分刺耳了。在场的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局促地交换着目光,气氛隐隐地开始有些不安了。坐在朱四另一侧的一个着中山装举止沉稳干练的官员这时咳嗽一声,站了起来。他叫吴仲荣,是五湖县的四朝元老,现任县府参事兼第一科科长。吴仲荣说,马团长,你的心意朱县长领了,我看这样吧,我来代他喝一杯,你看如何?
那不成,马老五板住面孔,红头紫脸地瞪起眼睛,摆出了一副较真的架势。他说,要代都得代,这三杯你要代,那我的三杯你也得代。
你的不是喝了吗?吴仲荣说。
喝了怕啥?咱不会再斟上?马老五摇着手中的酒瓶,别的没有,酒可是管够。
吴仲荣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心里明白马老五这是故意找碴了,便气鼓鼓地坐下去不再说话,刘会长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他用筷子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老五,你是咋了?我看你是喝多了。
多?这还叫多?许是酒劲上来的缘故,马老五有些逞性子了。平时他很听刘会长的话,这会儿也听不进去了。他说,这点酒算个啥?我还没开始喝呢。县长要是真不肯给面子,那干脆,这三杯我也喝了。
马老五的话越说越出格;刘会长也感到摆不住面子了。他沉下脸刚要训斥几句,朱四笑吟吟地在烟缸里捺灭了香烟,他抬起脸,饶有兴致地看了马老五一眼,眯缝着的眼睛里潜藏着深深的笑意。朱四说,好,好,看得出马团长是个豪爽之人,朱某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说着,端起杯子,很沉稳地把三杯酒一杯一杯地喝了下去。
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彩声。好啊,人们叫道,接着便七嘴八舌地向朱四恭维起来。刘会长和吴仲荣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说,没想到朱县长好酒量,海量,真是海量啊。
就在气氛开始轻松下来的时候,一向争脸好强的马老五却明显地感到被冷落了。他鼓了鼓嘴巴,接下去便像赌气似地抓起酒瓶,又把那六只杯子一一斟满了。
老五,你这是干啥?刘会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马老五没有理会。他伸手抹下脑袋上的帽子,往桌上一甩,又朝着朱四拱拱手。多谢县长瞧得起,马老五说,刚才是我马某个人的一点心意,现在让我代表自卫团全体弟兄再敬县长一次。
老五!刘会长真有些不高兴了。
刘会长,这事您老就甭问了。马老五挥了一下手,又转过脸朝着朱四,脸上的笑容已是咄咄逼人。他说,再说了,五湖的规矩,敬酒是敬双不敬单,这也是图个吉利。来,还是我先喝……
慢着,朱四嘴角飘过了一丝冷笑,他竖起两根指头作了个手势,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六子便朝他俯下身来。朱四吩咐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儿,小六子就找来两只青瓷海碗,摆在桌上。朱四先把马老五面前的三杯酒倒人一只碗中,又把另外三杯酒倒人另一只碗中。碗很大,三杯酒倒进去只浅浅地覆盖了一层碗底。他漫不经心地端起一只碗,轻松自如地晃了晃,而后稳稳地放好,很和蔼地微笑起来。小六子,他叫了一声。
哎——满上。他吩咐说。
好咧。小六子脆脆地应了一声。
两只海碗很快就灌满了,浓浓的酒香四处弥漫,空气中充盈着一种隐秘的激动,几桌子的人都扭过头来注视着这边,被即将发生的事情弄得振奋起来。马老五却有些发愣了。他的酒量虽然不小,但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他感到脚底下直冒凉气。
马团长,请吧。朱四这时已端起碗,朝马老五的那只碗上轻轻一碰,然后就先喝了起来。马老五迟疑了一下,只好硬起头皮端起碗。周围的人都被这场面弄得目瞪口呆而又激动不已了,有人站起来伸长脖颈往这边看,有人干脆挤到桌边来了,整个宴会厅都被一种沸腾的情绪感染了。
朱四喝完酒,神态自如,脸上微微泛起一片红晕。他绅士般地掏出手帕在嘴角边沾了沾。然后又很仔细地把手帕方方正正地叠好装进了口袋。他的动作很从容,很优雅,也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