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这座海中孤岛已经被炸得稀烂,不知道是预埋的炸药还是来自导弹的直接攻击,大部分建筑表面被烟火熏得漆黑,倒是给这座粗鄙不堪的建筑增添了几分独特的美感。
还没完全倒塌的建筑给我们带来了难得的阴凉,我们在阴影里休息了半个小时,吃了点压缩饼干补充体力,只不过没有水,压缩饼干干干地塞在嗓子眼里,就像是拌了一勺石灰粉。
好消息是大海方舟建在大桥的最中央,这也意味着我们的跨海之旅已经过半,虽然剩下的一半还是任重而道远,但好歹让我们心里有了底,对漫漫前路也有了希望和盼头,而希望就是人最大的动力,还没歇够预计的半个小时,我们所有人都开始嚷嚷着上路。
走之前我们为要不要解掉陈市长布置的绳索而小小争论了一番,三毛、猴子和我一致认定,应该解开绳索,以免身后的难民潮和感染者追近带来麻烦,而大力、杨宇凡和李瑾则持相反意见,张志军跟往常一样,不参与任何意见,自己作为尖兵先走了。
最后还是李瑾的话说服了我们:“后面的那群人,不仅仅是一些人头和数字,他们之中,很有可能有你过去的同学、老师、同事、邻居、客户……甚至是远房亲戚,我们看似只解开一条绳子,但很可能让几万几十万人求生的希望就此破灭,让他们过来,也不一定就会抢占了我们求生的机会啊……阿源,我们一定要这样……你死我活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觉到一丝害怕。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思维方式变成了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简单逻辑?是从狼爷骗开我的房门的时候?还是陈市长准备牺牲我们好让自己人拿到粮食的时候?抑或是在江心洲看到锅里那只小手的时候?
不全是那样的!我晃晃脑袋,还有冯伯、陈姨这样的好人,还有带领全家艰难求生的老任,虽然不光彩但还是给了女人一条活路的老鼠,卖给我们猪肉的老钱……这些人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没有害人之心,想的只是怎么在这末世挣扎求生罢了。
我叹了口气,默默地背上背包,向对面的引桥走去,其他人也都沉默着跟了上来,没人再提解开绳索的事。
后半程的路程除了身体更累、嘴唇更干之外,一路平淡,没有什么可以书写之处,到了太阳完全沉没在我们右手边的海面上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一条淡灰色的轮廓出现在视线之内。
“是陆地!”我兴奋地指着那条灰影。
“还有灯光!”眼神最好的猴子跑了两步,把手拢在双眼旁边看了一会儿之后点头说道。
我细细一看,果真看到憧憧灰影之间有点点微光透出来。我心里不禁忐忑起来,就像是被关在牢里多年的犯人突然被释放回家一样,不知道外面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会有饭店、旅馆、温暖干净的床铺吗?他们还在用钱交易吗?可我们身上没有钱,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在感染者围城的钱潮市唯一的功能便是用来引火……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手表,又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翡翠观音挂件,心道幸亏那次跟老吕发现了密室,这两样东西在太平年代至少可以值个一二百万,现在换几顿吃的应该没问题吧?
但我们越接近陆地,心便越往下沉。首先是那带给人希望的亮光,等我们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栋燃烧的大楼!这让我想起钱潮市保卫战结束后的那个星期,溃兵涌入市区,跟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人一起烧杀劫掠,城市里狼烟遍地的情景。
等我们完全越过大桥,走上陆地,却发现自己日夜魂牵梦萦的对岸安静得可怕。这里本是一大片繁华热闹的工业区,因为一头连接着海波港,一头通过跨海大桥直达海州,交通条件优越得无以复加,所以一直是很多电子产品大型代工厂的麇集之地。虽然现在大家不再购买手机了,但好歹这里曾经聚集了数百万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这些人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经在这里成了家、落了户、生了根,为什么现在却如鬼城一般空无一人呢?
我们在工厂之间宽阔的马路上穿行,越走心里越发毛。那栋高耸的大楼还在熊熊燃烧,各种建筑材料不停地剥离、坠落,发出轰然巨响,但马路上却空无一人。两旁的建筑虽然比不上危机之前那么光鲜、整洁,一些玻璃幕墙也有碎裂、残缺的现象,但整体还是保留着起码的人类居住的痕迹,并不像钱潮市的大多数街区一样孤零破败,一看就久无人烟。这里就像是某些传说中人类在一夜之间莫名消失的神秘鬼域,锅碗瓢盆都在,只是人没了。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