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条黑裙子挂在了蓓儿的衣橱里。看见它，蓓儿便想起那个夏天，娘在烈日下挥汗如雨、辛勤劳作的情景；还有她在灯下一针一钱地把母爱注入细密的针脚，为她撑起一世荫凉。

她穿着黑裙子站在门口的阳光里时，马俊就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她两条修长的腿。

马俊的心怦怦直跳，涌动着把她抱到怀里的冲动，甚至连娶她的做妻的心思都有了。他甚至奇怪当初为什么把吃商品粮作为“爱情”的一个重要条件。有这么一个女孩子陪着，就是在家里种地又有什么？

马俊心里就莫其妙地生芬兰的气。

晚上，马俊去回宿舍里，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天黑了后她去铺床，一边铺一边就哭了，她摸着泪说：“我是怎么着了，我是惹着谁了？”

马俊赌气地推出摩托车就走。出门时突然停了电，院子里一片漆黑。芬兰发现马俊走了，没来得及穿鞋就追了出来。马俊就在窗下站着，可是她竟没看见他，哭喊着：“你别走，你别走。”一路跑了出去。马俊连忙去追，一直到胡同口才撵上她。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屋里，马俊握住她粘满了冰凉泥巴的一双脚，心里深深地感到愧疚，于是打了一盆热水，平生第一次为芬兰洗了一次脚。躺下后，马俊眼前又出现阳光里蓓儿水绿裙下那修长的腿和那淡红的短裤。他心里一阵颤抖，急切地剥下芬兰的衣服。芬兰没有丝毫的准备，他似乎听到了蓓儿的尖叫，心里叫着蓓儿的名字，剧烈地撞击着身下的芬兰。

临放暑假前，县教育局接到通知让马俊去郾城市政府面试。马俊是先去了庞科长办公室。庞科长声色俱厉地说：“参加面试的一共有三个，不一定全都招了来。回答问题既谦虚又要大方。可能要写点儿东西，一定要又快又好。”他们上了新建的办公大楼三楼的会议室，办公室主任主持面试。

办公室主任高声说：“办公室这个活儿，人说好汉子不愿干，赖汉子干不了。啊，这个，就要有‘三吃’精神——吃苦，吃屈，吃亏。”最后他让大家写写个人参加工作来的体会。马俊想不仅要写从事教学工作的情况，还要写出这些工作经历对将来从事政府办公室工作的有益影响。马俊为自己的构思而激动，灵感顿生，下笔流畅，半个小时就交了稿。

回到许家村学校，说起面试的情况，老师们都说你写东西那么厉害，保证没问题。马俊看到蓓儿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真是有些不忍离她而去。

过了两天马俊又骑摩托车去郾城，向庞科长打听消息，他们在楼梯相遇。

庞科长面带遗憾地说：“小马啊，忘了交待你，你写得太草了，秘书长一看你的字有些不满意，说这么毛毛失失的人怎么干办公室工作？”话刚说完，马俊的心就硌磴一下，有气无力地说：“当时只想快一点儿。”

庞科长哼哼地说：“快当然要快点，可是字也要写好。办公室工作无小事呢。好了，我再找秘书长说说吧。”回到学校心里就有些失望。马俊心想，已经弄得满城风雨，大家都知道他要去郾城市政府工作了，这下要真走不成，那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开学后不久，马俊就接到去郾城市政府报到的通知。

马俊骑摩托车把自己的书刊和铺盖送到沙河乡芬兰那里。送最后一趟时，他打开办公室门时见桌上放了一本影集，扉页上写着几句话——大哥：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很短，但留给我的记忆会很长很长。祝大哥一生平安，前程似锦。蓓儿。

马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想回赠她什么好呢？最后就决定送她一本《路遥中篇小说集》。马俊多此一举地让蓓儿帮自己捆被子，创造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马俊若有所思地说：“蓓儿，你的影集很好，我很喜欢。我送你的书上一句话也没写，没法儿写。让我说什么呢。”

马俊抬头叹口气说，“蓓儿，我比你整整大十岁呢。如果你早一点儿出生，早一点见到我……”马俊不再画蛇添足，不想在她年少的心里留下别的东西，走时老师们一直送出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