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想到要去看看特雷德尔。他原来说的要外出一趟的时间早就过了。他就住在坎登区兽医学院附近的一条小街上。据住在那一带的我们一个书记员告诉我说,在那儿住的主要是一批绅士派头的大学生。他们常常买来活的驴子,在自己的住处拿那些四脚动物做各种实验。经过这位书记员的指点,知道走法后,当天下午,我就出发去拜访我的这位老同学了。
我发现,那条街并不像我所希望(为特雷德尔着想)的那样让人满意。看到这地方的一般气氛,强烈地使我想起以前跟米考伯夫妇一起居住的那些日子。我要找的那座房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破落户的特色,从而使得它跟这条街上别的房子有所不同——虽然这些房子格式单一,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看上去跟刚学画房子的孩子胡乱画出来的一样,对于土木建筑的知识非常贫乏——这更使我想到米考伯夫妇。
“请问,特雷德尔先生住在这儿吗?”这时我问道。
一个神秘的声音从过道的尽头回答说:“是的。”
“他在家吗?”我又问道。
那个神秘的声音又答应了一声“在”。于是我走了进去,走上楼梯。当我经过客厅的后门时,我觉出有一道神秘的眼光正打量着我,这眼光可能就是属于发出神秘声音的人的吧。
当我走到楼梯顶时——这座房子只有两层——特雷德尔已经在楼梯口迎接我了。他见了我很高兴,非常热情地把我迎进他的小小的房间。
“特雷德尔,”我坐下后,又跟他握了握手说,“见到你,我高兴极了。”
“我见到你,也很高兴,科波菲尔,”他回答说,“见到你,我确实非常高兴。正是因为我在伊利路见到你时高兴极了,而且知道你见了我也很高兴,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个地址,而没有把我事务所的地址告诉你。”
“啊!你有事务所了?”我说。
“嗯,我有一个房间和一条走廊的四分之一,
还有四分之一个书记员,”特雷德尔回答说,“我和另外三个人合办了一个事务所——为了看起来像个有事干的样子——我们四个人合雇了那个书记员。我每周付给他半个克朗。”
他做这番解释时,对我微笑着,从这一微笑中,我感到,我看到了他从前那种淳朴的性格、和蔼的脾气,还有一点以前那种倒霉的运气。
“我通常不把这儿的地址告诉人,科波菲尔,”特雷德尔说,“你知道,这不是因为我要讲究一点体面,只是因为那些来看我的人也许不喜欢来这儿。在我自己来说,我正在世界上跟困难搏斗,要是我装出另一副样子来,那就未免太可笑了。”
“沃特布鲁先生告诉我说,你正在攻读法律,准备当律师,是吗?”我说。
“嗯,是的,”特雷德尔说,一面慢慢地对搓着两只手掌,“我是正在攻读法律,准备当律师。实际上这事已拖了很长时间,现在我才刚刚开始履行合约。我签订学业合约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可是要筹足这一百镑学费,实在太费劲了,太费劲了!”特雷德尔说到这儿,皱眉蹙眼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正拔掉一颗牙齿一样。
特雷德尔说:“依靠一个同学乔勒的帮助,我开始抄写法律文书。可是光干这种活是不行的。后来我就开始给他们写案情陈述,摘诉讼要点,以及诸如此类的工作。你知道,科波菲尔,我是个埋头苦干的人,我学会了干这类简述摘录的活儿。哦!这么一来,我就想到了要学习法律,而我那五十镑里剩下的钱,也就全花光了。不过,乔勒又给我介绍了一两家别的事务所——沃特布鲁先生的事务所就是其中的一家——所以我能揽到不少活儿。也算我走运,认识了一个出版界的人,他正在编一部百科全书,他也给了我一些活儿。不瞒你说(他朝桌子上瞥了一眼),我这会儿就在为他干这种活儿。我这个人,干起这种编纂工作来还不错,科波菲尔
,”特雷德尔说,他说话时,始终有着同样愉快自信的神气,“不过我完全没有创新能力,一点也没有。我想,再没有一个青年人比我更缺少创新能力的了。”
看样子,特雷德尔好像要我承认这是当然的事实,所以我也就点了点头。接着,他继续说道,仍像先前那样,愉快而有耐心——我找不出更好的说法了。
“这样,我省吃俭用,一点一点地终于攒足了一百镑,”特雷德尔说,“谢天谢地!我总算把这笔钱给付清了——虽然这——虽然这确确实实,”特雷德尔说到这儿,又像拔了一颗牙齿似的抽搐了一下,“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眼下我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