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少出门旅行的人来说，这一趟出门我必须带足衣服。气象预报我天天都在看，说是内蒙古那边已是零下十七度了。我不知道零下十七度是个什么概念，想必应该是风沙弥漫，大雪把屋门顶上了推都推不开。在开往呼和浩特的那列火车上，我看到了穿皮衣皮裤的男人和穿毛绒绒兽皮大衣的女人，动物的皮毛把我的想象力引入岐途，我把内蒙想象得跟像北极圈一样冷，天寒地冻，吐口唾沫在空半中就能变成一个冰疙瘩。

列车一直往北开，窗外北方的风景越来越单调，是写意派的大手笔，苍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一个人，连房屋都很少见。在这种地方想像都市里的一切，我会觉得很惭愧。窗外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有风有雪，可是那种肃穆的苍凉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冷漠，像一卷永不完结的长轴画，以匀速直线运动的方式在我面前徐徐展开。在这种情况下，最适合不动声色地在心中默诵余光中的诗《当我死时》：

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

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

在中国，最美丽母亲的国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

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

两管永生音乐，滔滔，朝东

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

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想

从前，一个中国的青年曾经

在冰冻的密西根向西瞧望

想望透黑夜***的黎明

用十七年中国未厌中国的眼睛

饕餮地图，从西湖到太湖

到多鹧鸪的重庆，代替回乡

列车上的收音机一直开着，说的是什么并没有去听，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自己的声音，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变得灰暗，在旅途中天黑的速度比平时要快。夜晚，车厢里的空气骤然冷起来，我襄紧毛毯躺在黑暗的角落里，看明处的灯火与过道里来来去去的几支人影。

无名小站的夜晚真是寂寞啊，任何车都不肯多停。

几束清冷的灯在低矮的站台上晃来晃去，卖面包的人双手抄着袖子，连生意都懒得做，头抵着自己的小摊子，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下车的人慌不择路，找不到自己的行李，叫做一团。不远处传来凄厉的哨声，又尖又矮，像催命鬼的笛。

列车重新启动，一切归于平静。我撩开一点窗帘往车窗外面看，外面黑得像一个巨大的空洞，我抓紧列车上的任意一个扶手，生怕高速行驶的巨大的惯性把我给甩出去，落入那个无连的黑洞。我想象着像宇宙中的太空垃圾那样在黑暗冷寂的空间里飞舞翱翔，没有生死、没有知觉、没有呼吸。

坐了一夜火车，觉醒来外面已是另外一片疆土、另外一个世界了。

我对呼市的的印象是那里没有我想像得那么冷，天空的颜色有些灰白，没有鸟，也没有云，大概是冬天的缘故吧。呼市的街道非常开阔，汽车跑起来很痛快。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民俗博物馆我们就想进去看看，可一问才知道那天恰好闭馆——内部修整。我们派人上前与之交涉，未果，定要我们明日再来。呼市的生活节奏比较慢，连街上的行人骑自行车的样子都是悠哉悠哉的，那种悠然的肢体语言就仿佛在草地上牧马一般，有游戏感，而不是疲于奔命、拼命赶路的精神状态。

离开呼和浩特我们经过包头来到东胜。东胜看上去像一座灯火通明的空城，街灯很亮，人却极少，主要街道的大电线杆子上都安有高音喇叭，喇叭里播放的是本地新闻。我和我朋友沿着大马路散步，路上连连遭遇出租车上来兜生意，一个不小心出租车就在你身边悄悄地迂回包抄上来，愣头愣脑地拦住你的路，什么也不说，拉开车门直勾勾地看着你。

高音喇叭挂在高处，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不管你听还是不听，只管有个高分贝的声音哇里哇啦往你耳朵里面灌。我们走得很慢，在喇叭低下站一站、听一听，然后相视一笑。那条路并不特别长，很快就走到头了，再往前走就无路可走了，远处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我们按原路折返，又回到有灯光的地方。出租车仍像鱼一样地在街上游荡，司机拉来拉去乘客却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新闻还在继续……

毛乌素沙漠在我记忆里留下了金灿灿的印象。我们是从成吉思汗的行宫到榆林的路上穿过毛乌素沙漠的，沙漠上的天气好得出奇，阳光把遍地的细沙照射得如同金属制品一般，灿然发亮，那一刻，我的心里也是金灿灿的，一生中少有的好感觉。只要在沙漠上站一站，嗅一嗅那里的空气，仰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