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儿,突然猛把琵琶向地上砸去,口中狂叫道:“说到底,终究是这东西误我!”
“如果我不是性耽于此,于技击之术,纵练不成你那样的一刃绝尘,也断不至受此大辱……我砸了它……我砸了它!”
然后他已不是对人说话,口中只狂叫起来:“我砸了你,我砸了你!”
——他把那毕生相随的琵琶一下一下向土里砸去。
旁边人不敢拦他。
却奴自小以来,一向认为自己此生孤楚,只怕伤心再没有似他的。此时一见,才觉出:倒底什么叫做痛发如狂。
可那罗黑黑只是第一下砸得极重,接着接着,一下下竟越来越轻了,直至最后他自己抱起那琵琶,轻轻地抚了抚,爱惜地抚摸那琵琶的裂口。那姿式,竟有一种和他身形全不相称的温柔。
却奴的眼中忽然泪下。
而罗黑黑脸上的泪已如长江大河——他的手如一个情人似的向那弦上纠缠去:暗夜里的爱恨交接,抵死缠绵,明知自误,却不肯偷安。那琵琶在他的抚摸下也喑哑地叫了出来,叫出了它的伤,也叹着他的痛,全不成调,却悱恻如斯……
那一夜,后来,这“乌孙阁”三大弟子竟各自抱起琵琶,索弄了一整夜。
罗黑黑的琵琶是暴风骤雨又猛兼云开月明的晦朔交错。那样的爱恨难明、那样的用舍不堪;善本的琵琶直溯远古,他要在自己的心灵里寻找一个更古老更安然的家;而贺昆仑的却像一场人间烟火,他一直试图点燃快乐,用那烟火样的快活埋葬掉人生里所有的尴尬痼疾。
他们弹弄得尽兴,直至夜近三更。
却奴却见“肩胛”突然悄然欲退,也马上下树尾随而去。
去时,他还听到他们若悲若欢,各自吟唱,边拔边歌道:“马上琵琶呀、关塞黑……风萧萧兮易水han,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息徒兰圃,秣马华川……朔气传金铎,han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为其亡!”
四、谈容娘
“踏谣娘,和来;踏谣娘苦,和来……”
含光门侧,隶属于左骠骑营的营宅中,一连串的跺脚声,拍巴掌声,吹口哨声,使酒笑闹声传了出来。
——那是一大群男人在胡闹。他们都是军中将校,他们都在粗着喉咙唱歌,唱的正是这曲《踏谣娘》。
今天是左骠骑统领于重华的生日。于重华身领虎贲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