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俩大孩子看我比较好揍,就都转来攻击我。眼瞅着其中一个孩子抬起脚来就要踹向我,国栋这时候拼命似的冲过来,挡在我身前替我挨了一脚。这一脚,踹在了国栋的大腿内侧。再稍稍偏里面一点,就会中了要害。国栋被对方一踹,倒身在地,双手捂住大腿憋红了脸,泪珠子汗珠子一个劲儿往下掉。我站在一旁吓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个小子还想上前补一脚,却被同伴拉住了。那个同伴还算是比较冷静,知道万一踢坏了人,对方家长肯定会来找,到时候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拉住那个孩子就往村里跑,其他正在打架的孩子一看有人被打倒在地上了,自己这边的孩子也往村里跑去,于是一哄而散回了村。我们这一方惨败不说,国栋还负了重伤。
有机灵的孩子跑回村喊来国栋的父母,后面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当时我的大脑是一片空白。我只知道国栋的爹骑着三轮车拉着国栋去了镇上的卫生院。我回家后被我老爹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本来打架就挨揍了,回家还被老爹揍,委屈的我躲在小屋里一天没出来吃饭。还是我姐给我偷偷送了一碗小米粥加馒头,看着我双眼闪着泪花狼吞虎咽。可把我老姐给心疼坏了。
自此之后,我被禁止和国栋一起玩耍,甚至,我都没再怎么见过国栋的面。到了过年的时候,看到跟在父母身后的国栋,我俩也只是隔远相互望了一眼。
再见到国栋的时候,是上二年级了。那是一个暑假,我在街上看到了国栋。他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文件袋里面装着暑假生活。只是他脸色冷峻,我满怀热情跑过去喊他,然而国栋只是朝着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我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冷冰冰的颜色。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国栋。再一次听到关于国栋的消息,便是他去世的消息了。那是三年级的上半学期。距离放寒假还有一个月。那年冬天冷的出奇,偏偏又不下雪。
村外的国道上驶来救护车,大人小孩都冻着红鼻子头跑去看热闹。在围观的人群里,我看到国栋的父母,还有他姐姐。国栋他娘己经哭的不成样子,救护车拉着警报开走了。人群也散了,只留下处理事故的交警和大货车轮胎下面殷红的血迹。
因为天气太冷,那滩血迹被冻在了黑色的柏油路上,无法清理。就像是一张红色的桌布,被人随手扔在那里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独自前往那条国道的附近,即便是有大人陪同,我也不敢扭头去看,只能加快脚下的步伐。
首到下了一场大雪,那是那一年的第一场大雪。雪融化后,才把那滩血迹带走,渗入了公路旁的地里。
大年三十的春联格外地鲜艳,正月十五的灯笼格外地刺眼。我看着期末考试试卷上鲜红的一百分,望着窗子外发呆。
第二年春天,国栋出事儿的那条路边,开出了艳丽的曼陀罗。有村里老人说,那是迷路的人找不到家。
九岁的我,懂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拥有和失去,唯独有一件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那便是生命。
儿时的我,最重要的生命是国栋。
现在的我,最重要的生命是茉莉。
如今要去见茉莉的父母,我有一种对未来的恐惧。
我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客厅里,默默地点燃了一颗香烟。
脑海中想起来高旗的那首歌,“点燃这支香烟,让光亮爆炸这黑夜……”当我的耳边,响起那句“可心仍在向上飞跃”,突然觉悟,难道我这一路走来不就是靠着一首向上飞跃的心来支撑的吗?
茉莉是否能够与我走在一起,走完一生,不重要,只要我无论在事业、生活、感情里,一首保持一颗向上飞跃的心,就是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做出了决定。准备和茉莉商量一下,去见她的父母,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无论她父母是怎么样的态度,我都要勇敢面对、主动去见。
我用力摁灭手中的香烟,坐在黑暗中,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