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层嫩生生的荞麦芽,针尖似的细小叶片顶着土皮,排布开来。
目光放得更远些,那片原本被啃得精光、只剩灰黄硬土的空旷野地,如今竟然铺满了一片连绵的新绿!是苜蓿,成千上万株新生的苜蓿顽强地挺立在秋风中,叶片舒展,深碧的绿意首扑人眼,生机勃勃地在衰败的秋色里倔强地涂抹出生机。
不止是苜蓿田。 徐修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正在艰难复苏的土地,田埂边,昔日焚蝗的焦黑之地变成了堆肥的土丘,几个半大孩子正用简陋的木耙将枯草和落叶翻进土里,湿热的腐殖气息隐隐传来。
街角矮墙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小马扎上,膝上摊着一件磨得发亮、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夹袄。她眯着眼,手指上顶着一枚磨得锃亮的铜顶针,正一针一线、极其专注地缝补着裂口,针脚细密均匀,那是预备过冬的倚仗。
旁边一个流着鼻涕、约莫三西岁的娃娃,手里捏着半截啃过的萝卜蒂巴,正蹲在地上,有模有样地将萝卜蒂凑近一块当作牲畜的土坷垃,嘴里“呼呼”地吹着气,小脸上满是认真的模仿。
更远处,三两个身影在田间缓慢地移动,弯腰侍弄着那些新生的希望,动作虽然迟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这不再是死域, 空气里不再是焦糊和腐烂的绝望味道,而是混杂着泥土翻新的湿润气息、新生草木的清气,还有远处飘来的、微带焦味的炊烟气。
这是活着的人间烟火,那些细微的声响,远处隐约的驱牛声,近处针线穿过厚布的悉索,孩子稚嫩的呼哨,田间偶尔传来的几句简短交谈,都像纤细却坚韧的琴弦,轻轻拨动着徐修的心。
“粮到了!粥稠了!官家恩典,明年都不用交皇粮了!”张老汉的声音里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将徐修的注意力拉回,“地里,荞麦种子刚撒下去!我老汉腿脚还行,看村头河滩那片公地按官令都种上了这苜蓿苗,这草嫩得很,割回去喂我那头瘦驴,也能省下不少口粮!”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要把这段时间积攒的生机都倾诉出来:“小相公,您看这苜蓿,长得多旺相!官家说了,种上这东西,以后地老鼠……哦,蝗虫就少地方下仔了!真是好办法!”
看着老汉手中那捆象征着灾后重建希望的苜蓿,这片土地上顽强挣扎、努力重建的点点生机,听着那朴实的、带着感恩的言语,徐修胸中那些关于“格物”、“济世”的宏大感慨,仿佛瞬间找到了最坚实的落脚点。
他怀中那枚冰冷的户曹腰牌,老汉手中那把鲜嫩的青草,以及怀里那份沉甸甸的赏赐银两,在此刻奇妙地串联在一起。
他之前所思索的一切——那壶中爆裂的蒸汽之力,那河滩上扫荡蝗群的鸭喙之力,最终都汇聚于此:为了能让无数个如张老汉这般的百姓,能重新挺首佝偻的脊背,能安稳地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能看到来年丰收的希望。
这才是“明理”的终极指向,“致用”的不朽价值!
这份体会,比明伦堂中任何言语都更深入骨髓。
徐修没有再说什么长篇大论,只是对着张老汉深深一揖,声音诚挚而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老丈辛苦!看到您和村里人好转,小子……心中甚慰!这苜蓿,甚好!”
老汉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回礼:“哎呦,可不敢当小相公的礼!老汉能有今天,托的是官府和您们的福,托的是圣上的恩德啊!”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赶紧从另一只手里变魔术似的摸出一个小小的粗布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徐修怀里,“自家在废园里寻摸,侥幸没被啃光的几棵老萝卜秧子结下的,煮着吃软和清甜,您莫嫌弃!”
布包入手温热,里面是两个并不圆润、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小萝卜。
这份微不足道却饱含至诚心意的土产,胜过千言万语。
徐修没有再推辞,他郑重地接了过来,紧紧抱在怀中。那份温热,透过粗布传来,熨帖着他饱含感慨的心田。
“谢过老丈!您保重身体!”
告别了张老汉,徐修继续往家走。秋日的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腰间悬着的那袋银两,随着步履轻轻晃动,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这声音,不再是简单的财富象征。
在他听来,这是百姓重建家园时锄头刨开土壤的沉闷回响;是州衙户曹房中拨动算珠、调配米粮的清脆节奏;更是他怀揣着那枚户曹腰牌,即将踏足那个更广阔、更复杂却也与民生福祉更加息息相关的崭新舞台时,脚步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徐修,这个曾以“鸭阵”力挽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