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主请看!”徐修抖开泛黄的桑皮契书,第三条墨字犹新:“若蚕亡且因由存疑,典产当暂封存,待三老会验。”他指尖戳向保长、里正与老蚕农的联名花押,“您之前亲自按的指节印!”
徐家跟赵氏质库借贷时,蚕瘟仅在江南肆虐,而邓州蚕瘟尚未爆发,而这笔钱也仅仅是用于赔转运司和生意周转。
由于并非徐家一家因衙前役和当时的江南蚕瘟遭灾,赵员外当时为了表面上的公平,对于这第三条并没有说什么。
后来他眼见包括徐茂则在内这一批蚕农竟是要活过来,就想了个办法,随后便是邓州蚕瘟。
毕竟他走通判的关系,强行借给这些人钱,可没有仅仅只是吃利息的想法。
赵员外蹀躞带上闪着清晨的阳光。
那是他三年前捐了五百石粟米换来的“将仕郎”虚衔凭证。
这位纳粟得官的质库东主惯用官商两重身份,左手掐着《庆历编敕》的典当条款,右手攥着户曹胥吏私刻的税印,早把邓州一带的蚕桑生意织成张吃人的网。
“黄口小儿也配论契书?”赵员外肥厚的手掌拍在石案上,震得腰间银鱼符乱晃。
这市舶司淘汰的旧款通关符,被他钻了“纳粟官可佩三等鱼符”的律令空子,成了强收桑园时唬人的官威。
毕竟当年徐茂则施粥救活流民时,他正往州衙粮仓掺着霉米换官牒。
“小儿可知《宋刑统》卷二十六?”他狞笑着,指节敲在银鱼符的鲛纹上,“凡质库纠纷涉及官物者,当由户曹参军验看......”
徐修踮脚取下悬挂的蚕神马头娘画像,露出后面墨迹斑驳的《庆历三年夏税催科令》。
他念着“凡纳粟授散官者,止许冠带荣身,不得签书公事、干预词讼!”的律文,正是范仲淹推行新政的条例之一。
“验看便验看,只是依新政律令纳粟官需得回避,且依律可要求勘验。若要现场勘验,须容我等准备几日证据和材料,至少要十日。”
顿了顿,徐修又说,“若是赵员外仍不满意,我们现在便可去劝农使大人那里讲一讲此案,想必堂堂将仕郎的案子,劝农使大人不会完全不关心。”
徐修是在赌,劝农使是朝廷派下来的高官,应该尚来不及和赵员外勾结,因此赵员外应会稍微忌惮一些。
虽然只有十日,但能拖一会是一会。
赵员外额角青筋暴起,他腰间那枚象征“将仕郎”的铜鱼符,此刻倒像烙铁烫着皮肉。
“十日够徐家收尸了!”他突然抬脚踹向竹匾,僵蚕如雨点砸在青砖上,“到时可别怪本官按《庆历田令》收你祖坟作抵!”
对于赵员外来说,他对劝农使虽是忌惮,但是这般朝廷要员一般不会管这种小事。
更何况自己与徐家之间的事情清清楚楚,徐家欠了钱还不起,自己要债更是天经地义。
至于背地里那些勾当,徐家有证据吗?
就算劝农使知道自己暗中下毒,也可以使一些钱,让这位大人装作不知道,而徐家能给这位大人什么?
只要给出去的比抄了徐家得来的少,那便依然有的赚。
但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弄到劝农使那也是麻烦,反正这十日徐家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宽限十日又何妨?
徐茂则喉头滚动,他盯着儿子单薄的后背,忽然想起天圣七年曾远远瞥见领着流民唱《打夯歌》的范公,那时范仲淹刚修完捍海堰,青衫上还沾着淮南道的红土。
“十日!”赵员外猛甩蹀躞带,“到期若凑不出西百贯,莫怪本官拿你家小抵充衙前役!”
他踹开院门时,头也不回地远去。
众乡亲散去后,徐茂则将几个儿女聚在身前道:“二哥你今日表现着实令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这一病倒是长大不少。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管这些了,专心读书,此事有我和兄弟们去解决,大不了和姓赵的拼命。”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也看到了,姓赵的仗着官府有人才敢如此嚣张跋扈。三娘,你收拾收拾,明日带着你弟弟妹妹和你娘一起离开邓州,姓赵的在府衙有人,我怕他为难你们,你们先去避一下。”
“爹爹,我们绝对不走。”徐明棠眼眶发红。
“胡闹!你们在这只能拖后腿,你们离开了我反而能放出手来好好收拾他,我这么些年积攒的情分也不是吃素的。”徐茂则声音低沉,展现出不容拒绝的权威。
“那,不如我们一起走,离这远远的。”慌乱之下,徐明棠也没了往日的从容。
“怎么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