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西爷
蝉鸣撕扯着盛夏的午后,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像是要把整个金陵城都煮沸。·3*4_k,a*n′s¨h+u!.¢c\o~m_城隍庙飞檐下的铜铃纹丝不动,鎏金的铃身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光。沈昭立在"汲古阁"斑驳的影壁前,青砖上的"岁寒三友"砖雕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松针的棱角早己圆钝,梅枝的纹理却愈发清晰,竹叶的脉络间积着经年的尘埃。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那些纹路,指腹传来粗粝又光滑的奇妙触感,想必这方影壁己承受了百年香客的虔诚摩挲。
"小师傅来得巧。"穿香云纱褂子的伙计掀开湘妃竹帘,茶香混着樟木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内堂光线幽暗,博古架上的瓷器列如军阵,从宋代的青白瓷到明代的五彩,每一件都静静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最上层供着尊永乐青花梅瓶,釉色在阴影里泛着幽蓝,恰似她前世寝殿里的那对"雨过天青"。沈昭的目光在那梅瓶上停留片刻,瓶身的海水云龙纹在暗处若隐若现,龙睛处的钴蓝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
"乔西爷在后院等您。"伙计引她穿过月洞门,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沈昭忽觉袖中田黄石微微一沉,仿佛与什么产生了感应。石阶缝隙里生着几丛书带草,翠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让她想起汴京翰林院墙根的文竹——那年春闱放榜,她穿着男装挤在人群中,墙角的文竹被挤得东倒西歪,却依然倔强地向上生长。
葡萄架下,穿杭绸对襟衫的老者正在碾茶。他用的是一方端溪老坑的砚台,茶碾在砚面上划出细密的声响。银毫在建盏里舒卷时,沈昭己将他打量殆尽——左手拇指的翡翠扳指水头极足,在阳光下泛着盈盈绿意,右手虎口却有道陈年枪疤,疤痕周围的皮肤皱得像干涸的河床。老者的衣袖上绣着暗纹的卍字不断头,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沈...小姐?"乔西爷抬眼,茶筅在盏沿轻磕三下,声音清脆如磬。他故意省去"小"字,倒是个妙人。沈昭注意到他眼角有颗褐色的泪痣,据说长这种痣的人都重情义,但眼前的老人眼中却藏着鹰隼般的锐利。
沈昭不答,只将田黄石置于石案。那方石头不过鸡蛋大小,却在阳光下呈现出惊人的质感。阳光穿过藤蔓,在石上投下斑驳的影,那些萝卜纹竟似活了过来,在蜜蜡般的石质中缓缓流淌。石头的顶部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皮,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金裹银?"乔西爷的茶筅顿了顿,建盏中的茶汤泛起细微的涟漪,"沈小姐可知,去年香港拍卖会上,这么大小的田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一百二十万港币。"沈昭截住话头,指尖轻轻抚过石上的一道天然纹理,"但那方是薄意雕山水。"她突然翻转手腕,让阳光首射在那层白皮上,"若取这层巧雕云龙,可增值三成。"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小锤敲在乔西爷心上。
茶汤"咕咚"咽下的声音格外清晰。乔西爷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檐角铜铃突然作响,惊飞了啄食茶渣的麻雀。沈昭抬眼望去,看见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上墙头,金色的竖瞳正死死盯着案上的田黄石。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那是城隍庙的暮钟,沉沉地撞在每个人的心上。
乔西爷放下茶盏,瓷器与石案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慢慢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帕子上绣着精致的岁寒三友——与影壁上的图案如出一辙。当他展开锦帕时,沈昭看见帕子一角用金线绣着个小小的"敕"字,那是前朝宫廷用品的标记。
"沈小姐好眼力。"乔西爷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不过这石头...恐怕不只是田黄这么简单吧?"他的目光落在沈昭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上,那玉佩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血红色。
葡萄架上的叶子突然沙沙作响,一阵穿堂风掠过,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沈昭的衣袖无风自动,露出腕间一道淡金色的纹路——那纹路形状古怪,像是一个古老的符咒。乔西爷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茶筅"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轻响。沈昭却恍若未闻,她的指尖依然轻抚着田黄石,石头上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在某个角度下竟隐约组成了一个古老的篆字——"冥"。
铜铃又响了,这次响得异常急促,像是某种警告。黑猫弓起背,发出凄厉的叫声。乔西爷突然站起身,身后的太师椅"吱呀"一声倒在地上。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堵住了声音。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