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点十七分,陶窑的余温还在工作室地砖缝里游弋。-s?o,e¨o\.!i\n!f.o,郭静将最后一摞素坯码进恒温架时,赵环正站在工作台前,指尖悬在一叠硫酸纸上方。台灯的光晕在他肩头切出锐角,像他设计图里常用的剖切线,把房间分成明暗两个色域——明处是陶土的赭黄、釉料的青白,暗处浮着松节油与旧木料混合的沉味。
“还在改美术馆的剖面图?”她解下沾着泥点的围裙,金属搭扣碰撞声惊飞了檐下悬着的风铃。赵环抬头时,她看见他左手虎口沾着一点靛蓝,是他惯用的防水绘图墨水,“这颜色倒是像去年在宜兴见的天青泥。”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忽然笑了。建筑师的指节总比常人更分明些,常年握笔的地方有浅淡的茧,此刻那点蓝就伏在茧边,像块被指尖驯服的颜料:“刚试了支新钢笔,洇墨。”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工作台中央那团醒好的陶土上——是郭静下午揉好的高岭土,裹在湿润的棉布下,边缘正渗出细密的水珠,“你说,墨水渗进纸里,和陶土吸水分,是不是同一种道理?”郭静挑眉,走过去掀开棉布。陶土的腥气混着台灯的暖意漫过来,她用指腹按了按土面,留下浅窝:“纸是纤维,陶土是颗粒,怎么会一样?”她拈起桌上的竹制刮刀,在土坯边缘切下一小块,“你看,它吸水是因为孔隙,像海绵,但比海绵记仇——吸进去的水会改变它的密度,烧出来能看出肌理的。”赵环放下绘图笔,硫酸纸在他手边发出窸窣声。他走近时,身上的墨水味与她发间的陶土气息在光晕里相撞,形成某种微妙的平衡。他想起下午在设计院,甲方要求修改美术馆中庭的玻璃幕墙角度,理由是“不够柔和”。那时他盯着电脑里的日照模拟图,忽然想起郭静说过“好的釉色要像晨雾贴在草叶上”,此刻看着她指尖碾过陶土的动作,倒觉得比任何参数都更接近“柔和”的本质。+h_t·x?s`w_.*n′e′t~“做个实验?”他忽然说。实验道具出奇地简单:赵环的绘图钢笔,郭静的半干陶土,一只盛着清水的粗陶小碗。工作台被清理出一块方形区域,像实验室的操作台,又像两个世界的交界线——左边散落着比例尺、圆规、削尖的铅笔,右边是揉泥板、塑形工具、几支不同粗细的陶针。“变量控制:同一处陶土,等量墨水,环境温度23c,湿度55%。”赵环从笔筒里抽出钢笔,旋开笔帽时,金属部件发出清脆的响。他习惯性地想拿笔记本记录,却被郭静按住手腕。她的掌心带着陶土的凉湿,比他画图时握的鼠标垫更有实感。“陶土不喜欢太精确的东西。”她把那小块陶土揉成扁圆,像片微缩的土地,“你看,它刚才吸了我掌心的汗,边缘已经比中心硬一点了。”他果然看见土坯边缘泛着浅灰,像被时光提前风干的痕迹。这让他想起上周去考察的老教堂,石墙上的斑驳水痕也是如此,建筑师计算过排水坡度,却算不出百年风雨会在砖缝里刻下怎样的纹路。郭静用陶针在土坯中心扎了个小孔,动作轻得像在给蝴蝶标点:“滴在这里,看它会不会顺着孔隙跑。”钢笔尖垂落时,赵环的呼吸刻意放轻了。他见过混凝土在模具里凝固的过程,见过玻璃在高温下流淌的姿态,却从未如此专注地等待一滴墨水的渗透。靛蓝色的液珠触到陶土的刹那,并没有立刻晕开,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在落点处凝成一个饱满的弧,像悬在夜空的星子还没决定是否坠入水面。“它在试探。”郭静的声音压得很低,“陶土的孔隙比纸纤维更傲娇,得等水分先软化表层。”果然,三秒后,那滴蓝开始缓慢地扩散。不是纸张上那种均匀的晕染,而是带着某种挣扎的纹路——有的地方突进半厘米,有的地方只蔓延出细细的丝,像水流在干涸的河床上寻找路径。-0¨0_s?h¨u?./n?e~t.赵环忽然想起自己画的剖面图,那些表示空间层次的线条总是横平竖直,可眼前的蓝却在证明:真实的渗透从来没有标准答案。“你看这里。”郭静用指尖点了点土坯边缘,那里有丝极淡的蓝,比中心的颜色浅了三个色号,“陶土密度不一样,吸水速度就不一样。我揉泥的时候,这里多用力捏了两下,孔隙被挤小了,墨水就走得慢。”他低头,看见她指尖的泥垢蹭在土坯上,与那丝淡蓝形成奇妙的呼应。建筑师的理性告诉他,这是材料密度差异导致的渗透速率不同;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这像极了他们某次争论——他坚持美术馆的立柱间距必须符合黄金比例,她却说“好的空间要像两个人并肩走,有时近一点,有时远一点,舒服就行”。第二滴墨水是郭静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