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滑落,却丝毫不能洗去那份非人的冰冷。
他微微低下头,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毫无情绪地俯视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执行了亿万次重复程序的厌倦和漠然。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带着血腥的刺痛。但我必须开口。不是呼救,不是疑问。是确认。是对这无尽轮回绝望的最终确认。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摩擦出的残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救…救救我…”
门外那张灰败的脸上,那两片紧抿的薄唇,极其缓慢地向两边拉扯开。
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它扭曲了那张死寂的脸,更像是一个烙印在石膏面具上的、被设定好的、充满永恒嘲讽的符号。嘴角咧开的弧度异常僵硬,露出一点点过于整齐、白得刺眼的牙齿。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无数砂砾在锈蚀的铁皮管道里摩擦滚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陈腐的寒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每次…你都这样说。”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钉进我早己碎裂的意识核心。它彻底粉碎了所有关于“意外”、“巧合”、“可能获救”的残存妄想。这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一百次。我的绝望、我的哀求,只是这个永恒仪式里一段早己听腻的背景噪音。我的痛苦,我的恐惧,对他而言,不过是钟表上重复走过的刻度。
我瘫在那里,连呼吸的力气都彻底消失了。冰冷的雨水被风卷进车内,打在我脸上,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带来刺骨的寒意。车门外,那个穿着深色湿衣的存在,像一尊由死亡本身雕成的塑像,静静地伫立着,挡住了所有可能的光线和生路。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无光的眼睛,如同两潭凝固的沥青,牢牢吸附着我的灵魂。
那张刚刚咧开、露出诡异笑容的嘴,此刻又缓缓地、无声地闭合了。嘴角那抹象征性的弧度消失了,重新变成一条冷酷的首线。他没有动,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等待程序自动执行下一步。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胸腔里的剧痛似乎都麻木了,被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虚无取代。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熟悉的、撕裂一切的黑暗,那重新坠入剧痛与绝望循环的前奏。
但我动不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念头都消失了。
视野开始模糊,边缘泛起浓重的黑雾,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蔓延。门外那个身影,那顶吸收光线的帽子,那张灰败死寂的脸,在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拉长,最终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彻底沉入冰冷虚无的前一秒,似乎捕捉到一点微弱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是雨声。更粘稠,更缓慢,带着一种新鲜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是血。正从扭曲变形的引擎盖缝隙里,一滴,一滴,缓慢地渗出,落在下面冰冷潮湿的柏油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