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薄唇轻抿,选择不去打破少年美好的念想。
“目前还没有二次手术的必要。”
郑淮明说得比较委婉。不难看出褚博对他怀有期待,更直接的话留给陈医生说,或许是比较好的方式。
走到办公室门前,他的手已经触上了门把。打开门,就意味着对话该结束了。
褚博显然明白这一点,听到这个结果眼神暗了暗,礼貌地致谢,转身离开。
郑淮明目光不经意垂下,落在那双还穿着单薄拖鞋的脚上。
零下的温度,少年踩着一双尺码不符、鞋底开裂的拖鞋。联想到他经济困难的境遇,不难想象如今的生活。
握住门把的手微顿,郑淮明轻声问道:“你每天睡在哪里?”
褚博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随即难堪地避开了视线。
每一分能借到的钱,都用在了褚雅的治疗上,他没地方落脚,只能缩成一团睡在监护室门口的走廊上。保安可怜他,睁一只闭一只眼,他就这样捱过一个个夜晚。
半个小时后,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锁孔。随着卡壳的转动声,落下簌簌的灰尘。
这是行政楼三楼末端的一间杂物室,不到几平米,曾用于心外科储存临用文件。后来医院改建了副楼,便空置下来。
郑淮明将这把钥匙递给褚博:“二楼有热水和淋浴间,我会去和保安打声招呼。我办公室有一个折叠床,你拿去用,先将就几天。”
原则上,这是不允许的。
他温和简洁地交待完就径直离开。没有多问,也装作没有看见褚博偏头抹泪的动作,留给少年最后一点尊严和空间。
往后几天,郑淮明偶尔经过重症监护室,都能看到那个角落里失魂落魄的身影。
有时是在长椅上,有时是在地上,有时靠在走廊踱步。病情每况愈下,褚博已经哭得没有了眼泪,双眼红肿着,将自己缩得越来越小。
每次看到少年等待的模样,如此悲伤、如此难熬,见惯了生死离别的郑淮明仍是心头一酸。
他不禁联想到了另一抹纤瘦的身影。
还记得第一次醒来时,模糊视线中,方宜脸上的憔悴和泪水。那个原本明媚坚强,后来却连抚摸一下他喉咙上疤痕都要红了眼眶的女孩……
郑淮明指尖微微发抖,酸涩和心疼盈满了胸膛。他不敢想,自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时,她是怎么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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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一夜小雪,树木上盖着零零星星的白色。
清晨雾蒙蒙的,微光照亮偌大的办公室。
“我应该把家里的花瓶拿过来,你这儿都是一个颜色……”方宜笑着将相框摆在窗台边,调整着位置,“这样就好看多啦。”
浅木色相框里,是两个人某天散步时随手拍下的合照。阳光穿透树叶洒下来,方宜穿着浅黄色的圆领针织衫,靠在郑淮明肩上笑得眉眼弯弯。
这一抹鲜亮的色彩,在尽是冷色的办公室里,那样灿烂。
郑淮明合上文件夹,笑望了一眼,径直将相框搁在了办公桌的中央:“放在这里,我抬头就能看见。”
这照片成了办公桌上唯一的私人物品。
方宜撒娇地软靠在他身上,明知故问:“放这么显眼,就不怕被你领导和同事笑话?”
郑淮明将她拢进怀中,低头吻了一下:“挂到办公室门口去。”
这人怎么总能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话?
方宜脸红,抬手轻推他胸口,却被更紧地禁锢住,又吻了一次。
她发现,这男人三十出头了,反而比大学时恋爱还要腻歪肉麻……
不过,她很喜欢。
闹了好一会儿,郑淮明才松开方宜,让她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等。
“我把这些文件看完,待会儿带你去吃饭。”郑淮明说着,将李栩早上送来不久的文件夹一一展开。
这时,手机震动了两声。
他划开屏幕,只见陈医生发来一条消息。
【昨天夜里褚博的姐姐走了,急性心衰。】
郑淮明眸中的笑意瞬间淡下去,指尖滞在空中。
医院每天都有人离去,生离死别本是常态,可脑海中浮现那少年青涩热切的目光,他还是难免动容。
他整个人气场瞬间冷下来,连方宜都察觉出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郑淮明不想她增添无谓的伤心事,勉强微笑了一下:“没什么,病人的事。”
手中白纸黑字,他看了许久,却都没法入心。
正当他想要起身前去找陈医生时,办公室的门被礼貌地轻叩了三声。
“请进。”
开门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