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着这个小小的女孩,一时不知她要做什么,默然对峙着。
只见郑希小心翼翼地合起伞,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足了勇气——
她踮起脚,飞快地将伞塞进郑淮明手中,转身淋雨跑回了车上。
郑淮明下意识地接住,诧异地抬头望去。大雨滂沱,开敞的车门里,邓霁云的目光穿透细密朦胧的雨丝,猛然对上了他的眼睛。
半晌,她微微颔首。
出租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渐渐在雨中悄然驶离,红色的尾灯彻底消失不见。
郑淮明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伞湿淋淋的,微凉雨珠顺着他的手滚落。一抹鲜亮的明黄色,在阴郁灰暗的空气中,像是一簇火苗,将他贸然烫了一下。
这把伞隔着疏远而体面的距离,隔着遥遥雨幕,带着某种释怀、歉意、告别,送到了他的手中,是那么轻巧,又那么沉重。
方宜走到他身边,此时此刻,全然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爱恨嗔痴……她握住郑淮明的手,轻轻摩挲。
这一次,他没有再躲开。
她从包里取出那张单薄的信纸,递到郑淮明手中:
【这是邓霁云托我转交给你的。】
【这是郑国廷的遗物,他来北川治病时写下的,一直压在抽屉底下。】
读完屏幕上的话,郑淮明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眼中深邃晦暗,翻涌着一阵难以捉摸的情绪,轻轻打开了这页纸。
那简陋的、折痕破碎的薄纸上,只有短短三行字——
第一行的“郑淮明”三个字被反复划去,错开一行,写下:【儿子】二字。
【婉仪走的那天,托我好好照顾你。】
【爸爸没有脸再见你。】
病中沧桑的字迹歪歪斜斜,折角顿挫,力透纸背。纸面几处拱起,隐约有曾被濡湿的痕迹。
不足几十个字,郑淮明读完伫立原地,久久不语,纹丝不动。
大风裹挟着雨星吹透他的衬衣,将纸角刮得哗哗作响,男人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塑,站在灰暗的雨雾中。
方宜看不到纸上的内容,见他沉默,不免担心。她靠近了些,直到触上郑淮明的手臂,才发现即使隔着衣料,他的体温也格外滚烫,竟在无意识地颤栗。
抬眼,只见他双眼通红,神色是无法言喻的悲痛,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潮湿。
身体仿佛置身于一片云雾,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撕裂——
所有的感官都抽离开来,郑淮明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温暖的沼泽,恍惚中,远远看见了年轻时的父亲。
暖色的漩涡中,郑国廷的身形高大伟岸,眼里充满慈祥的笑意。他微微俯身,双手撑膝,笑看着年少的自己,说道:
“这次出差错过了你的生日,是爸爸不对,爸爸给你买了模型飞机,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另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快去拆呀,你不拆妈妈替你拆了啊?”
原来,这些年里,郑国廷对自己不只有恨。
哪怕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怕只是一瞬间……
原来,叶婉仪也为他留下过一言半语……
懊悔、眷恋、痛苦、释然……太多情绪涌入郑淮明的脑海,他的心脏犹如被密密麻麻的蛛丝所包裹,缠绕得喘不过气来。
某种尖锐的疼痛在脑海间炸开,头顶传来一声巨响——
闷雷伴随着暴雨炸开,无数细碎的声音,伴随着女孩焦急的喊叫声,如潮水般冲进他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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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郑淮明整整高烧了一夜。
烧得咽不下一片药,退烧针都无济于事,难受辗转。盛文荣把过脉,站在床边无奈摇头,说这只能是他自己扛过去。
体温计上的数字一度超过四十,方宜急得也跟着冒汗,一次次用湿水的凉毛巾给他擦拭皮肤降温,半刻不曾合眼。
“郑淮明……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紧攥着他灼热的手,不断喃喃自语。
突然,被握住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郑淮明满额冷汗,仍是紧闭双眼。
可他似是听到了她的声声呼唤,眉头微锁,梦魇似的念道:“方宜……”
听到这一声呼喊,方宜心头猛然一颤,浑身的血液跟着加快流动——
他能说话了!
黎明前夕,温度才终于降下去,郑淮明在意识挣扎中虚弱地陷入沉睡。趴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方宜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去。
见到他能解开心结、恢复健康,她是由衷真诚地感到庆幸。
可这一刻,这些日子他的回避、退缩,也让方宜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意——对于这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