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地上的麦苗啃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成群结队的苗苗们死在这场大雪里,又有多少人在意?反正明年春天还会长起来,长起来又被人吃,吃完了再种再长。
城外的安全区里点起万家灯烛,年轻的学生们自发为这场灾厄中死去的百姓吊唁祈福。沈素秋跌撞着回到钟雪樵怀里,快要哭瞎了眼。好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这场暴雪,足以掩去一切。
“管家爷的事我听说了,”钟雪樵给她擦泪,“其实他昨晚来找过我。”
“来找过你.......?”沈素秋止住哭噎,看钟雪樵掏出一个小布袋子,交到自己手上。
“这是管家爷让我转交给你的,”钟雪樵摸了摸她的头,“他说这是当年灌死你父亲的那袋莜麦的种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保管。为着你父亲的死,他终日难安。他说他一直想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了,却又一直没有勇气面对你。他知道你嘴上不说恨,可心里还是会有忌惮,他让我跟你说声抱歉,他这辈子,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生命的最后三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当年逼死你父亲的事.......”
沈素秋掂着那袋麦种,不知为何,再也哭不出声了。
“你看见了吗?这些跳跳闪闪的灯火,像不像咱小时候躺在草跺上看的星星?”
周铁生拉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踩上山头。
“那会临春,你,我,和我家的狗,我们四个,仰在草垛里,枕着彼此的肚子,讨论哪颗该归谁,哪颗卖了最值钱。”
周铁生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那会子哪里晓得,天上的星星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碰的,我活了一辈子,都没摸到过星星。”
他走过去,把头埋进女人的头发里,瘪着嘴说:“好在我遇到了你,我有我自个儿的星星,你是我的指路星,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指路星?”
沈素秋木木然看着男人发红的双眼,轻叹一口气道:“不是。”
周铁生突然愣住。
“你是冰糖。”沈素秋笑了,眼泪跟着流了下来,“你不是我的星星,你是我的冰糖。”
“一样嘚,一样嘚!”
周铁生将她摁在怀里,放任眼泪纵情地流。他感觉自己三年前便是太吝啬于表达,才错失这么多和她重修旧缘的良机。好在现在还不算晚,只要没死,就还不算晚,他想永久归属于这颗明媚的晚星,在筚路蓝缕的极夜,划出一道黎明。
“等过些天,局势安定了,我想回邱府看看。”沈素秋抱着男人的手说,“那府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想去拿回来。”
第36章 “这是年轻时的我。”
冬至一过, 便是小寒。营地里沾了人气儿,已具备一个大家庭该有的氛围。
这段日子以来,沈素秋和安全区的老百姓们同吃同住, 上午跟娭毑扯棉织布、淘米煮菜,下午给娃子教书习字、说学逗唱, 到了夜里,就和周铁生躲在林子里耳鬓厮磨,说些两人间的体己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如今这样的闲适了,却也感到一丝轻微的不适应。大概是镣铐戴得太久了,蓦地一下子摘下来, 还不怎么习惯。但她很知足,这种平静安稳的小团圆,她没有婉凝和雪樵那样义薄云天的大女人气节,沈素秋的天地小小的,只装得下家人、自己和某人。在安全区里,她还惊喜地遇到了一同被安置来的哥哥和大嫂,嫂子沈白氏的肚子大如锅,和周围几个将近临盆的产妇们一起,时刻准备分娩。
“你咋个还跟那老鸹貔[1]在一起咧?!”
沈临春看着周铁生傻乎乎地跟在小妹身后,忙将沈素秋拉到一边训话。
“你忘了以前这鸹貔怎么害得咱家家破人亡滴?”
“我莫忘。”沈素秋拉着哥哥的手, 将所有的事前前后后都说给了沈临春听。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达临死前留给咱的那袋子财宝, 是他用自己命换的?”
沈临春如遭雷劈。
“后来你又用那袋子东西, 陪周铁生演戏, 想替他瞒天过海, 把偷粮济民的罪一并归到他一个人身上,好圆了他的心.......?”
沈临春越说越后怕, 紧紧握着沈素秋的手,吓得魂不附体。
“我的妹呀,你这胆子也忒大了!幸好你没出什么事,不然我好歹拿锄头捣烂那瓜娃的腚!”
“给你捣给你捣,别动我前头的弟兄就行。”周铁生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摇头摆尾道:“不然你妹没东西用,回头不要我哩!”
众人哈哈哈笑成一片。
只是沈临春却依旧板着个脸,吹眉瞪眼道:“就算俺达的死不关你的事,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