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只是饥荒也就罢了,”沈临春大口塞着肉鸡,凡挑最荤最重的菜吃,“你不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了一锅粥。省外数十几万饥民夜压山海关,榆林县已成了难民窝,街衢上人仰马翻,到处争抢吃食的。什么树皮、墙皮也都不放过,凡是吃不死人的,能填饱肚子的,一应往嘴里塞。更有的直接抢了妇孺婴孩,生吞活剥、炭烤蒸煮,你可别觉得我在蒙你,这世道现在就这样凶残。”
沈素秋夹着饭米粒,食之味同嚼蜡。明史早有山东大饥,母食死儿的。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凤霞和她的那对儿女,沈素秋阴暗地想,如果真有饥荒席卷邱府的一天,凤霞饿到极致,会吃掉她的孩子吗?
“我吃饱了,”沈临春一通风卷残云后,摸着鼓胀的肚皮说:“感谢财东开恩,让我等穷亲戚也能沾了太太的光。按规矩,我是该一见面就给你磕头的。”
“哥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沈素秋失落道:“可惜这些吃的都不允许带出府去,不然我一定让人给你装个几大袋子,回去让嫂嫂也尝尝。”
“也没那么苦了。”沈临春反过头来安慰起她,“你嫂嫂现在饿不着,身子好得很呢。”
“这.......?”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吃到白米饭了,最近吃上了,总觉得跟记忆里的味道不同。”
沈临春晕出几分丰收年份里才有的羞红,“前些天也不知道是哪位梁山豪侠,在咱家门口留下一小袋米。我起初还以为是你送的,又怕是别个黑心肠的拿了毒米要坑害你嫂子和我,我特意让了家中母鸡先啄了几粒,见它身体无碍,放心煮了。那袋米省着点吃,一天吃一撮,大概能挺过秋天。”
一天吃一撮.......沈素秋听得眼泪直流,两个大人还有一个孩子,每天就消用这点吃食。
她顾不得什么家规不家规的,拿了瓦罐将桌子上那些剩菜剩饭全都装了进去,又去厨房把锅里那些子长煎饼一片不漏地装好,用蜡纸密封,打算委托周铁生送哥哥回家时,偷偷带回家去。
“那味道当真不一样,”沈临春还在回味,“那个米我吃着,总觉得和咱自己地里种出来的秦地米不同,它颗粒扁细,雪白如盐,吃起来有一股回甘,冷饭还不会回生。”
“真有这么好的米?”沈素秋还在思虑着待会怎么跟周铁生开口,闲话间,又往瓦罐里强塞了两片梅菜扣肉。
“被你说得跟鲍参翅肚似的,我问你,再好吃,有咱娘烙的煎饼好吃?”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笑了。
沈临春说,“你别嫌我没见识,我就是个种地的。但是好是坏我能分辨,我听屯里的人说,这叫松柏米,从前可是官家御用的皇粮贡米,可是袋稀罕物。”
“你说什么?”
沈素秋浑身一惊,手里的瓦罐险些没拿住,差点摔在了地上。
“你说那是什么米?”
“松柏米啊,怎么了?”
“松柏米……”
沈素秋感觉自己死到临头了。
松柏米,那可正是湘西的大米……
第22章 狗日的真香。
景明和景和还是没能挺过火云如烧的暑月, 在立秋前一晚的岑寂风声中永蛰。
一时府中上下人言籍籍,开始出现一种妖异怪诞的说法:四姨太温灵的魂魄从戚园的枯井里爬了出来,只因景明景和儿时曾在井底撒过一泡尿。向来注重体面洁净的温灵就算变鬼也不会放过那两个碎娃, 于是走阴司赶在前头改了那两个小鬼的命簿,本应金秋才死的哥姐俩儿, 提前终结在了那张雕花抹漆的拔步床上。年不过六七。
沈素秋听到这个传闻时正逗着一只灰背白领的鹁鸽。这只俏丽的鹁鸽是周铁生入夏前掏给她的六只鹁鸽里仅剩的一只。其他五只全都断腿求生逃出了笼子,只剩下这只“灰花”,似不忍拔足卸腿的疼痛,单一只脚支撑在横木上。不过这横木已有虫啃鼠咬的痕迹,许是维持不了太久, 就要失衡。
周铁生跪在栏楯外的一方汀兰前,默默忍受着正午阳光的灼烤。这是这个女人水磨忍耐的心机,她想通过这样几乎除了让自己多出一点汗、其他没什么影响的“惩罚”,催逼自己坦白那七十斗粮的去处。
这个死女人,男人再一次嗟叹,有机会一定要让她飘手飘脚地下不了炕,像根沾了水的绸子似的溜进自己胸窝里说周相我错了。届时周铁生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她。沈素秋收拾欢尽了就是会这样。
“六太太,外面日头越来越大了。”
年轻丫鬟看着屋外暴汗如雨的爷们,脸上神采一时分不清是怜悯还是悸动。
沈素秋放下逗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