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侂胄双指之间夹着一封薄薄的信,大声宣告,“虞莲心,更是从祖辈起便罪行累累,绝不能让这种叛徒的后代再次作乱!”
——韩侂胄竟然搬来了太上皇这尊大佛!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官家的脸色明明尚不变,眼神中却逐渐渗出一种极其慑人的光芒来。
大家便都心里吸冷气,看向韩侂胄。
你糊涂啊,哪个天子能忍受被别人始终压一头?
太上皇是不一样,官家不能违抗,但等以后腾出了手,要收拾你这中间传话的泄气,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你图什么啊?
这边,果然官家身体前倾,声音森寒:“韩侂胄,我再问一遍,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但韩侂胄的眼神动也不动,仿佛没听出来官家话中的威胁似的,只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大声道:“请官家收回成命。”
这就不好办了。
大家都面面相觑。
就在官家闭上眼,紧紧皱了眉,要说些什么时,一个众人没预料到的人出列。
一身青衣潇潇的辛赣横跨一步,站于官家面前。
他轻声道:“臣愿留在宫中。一旦辛帅与亲从官有不臣之心、不轨之行,请以臣祭铡刀,以儆效尤。”
殿中瞬间一片死寂。
辛弃疾握紧了拳头。
莲心也浑身一抖,脑中如受雷击。
随后,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辛赣。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行!
但辛赣淡淡看过来一眼。
那眼神中的神情几乎逼人,让莲心满嘴的苦涩。
要阻拦,现下已经晚了。
在说出要以人为质的话,却被自己又收回,那么落在官家眼里又算什么?
不正是她确实有叛变异心,所以才不敢令兄长做担保的表现吗?
可莲心还是不自觉感觉到天旋地转。
后面还有人在说话吗?
莲心也不知道了。
之后又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岳珂、越童进殿,又说了些什么,是帮上了忙,还是没帮上忙,她也已无从分辨。
她只是看着辛赣。
难道是因为我曾经离开你,所以你在报复吗?
要让我一定体会到一遍当初你看着我离开你时的痛苦才肯罢休吗?
...
“不是的。”
仿佛也知道大军即将出征,大风了肆虐一夜。
此刻到了送别的时候,辛赣左右站了严阵以待的侍卫,说话声音便没有提高,声音在风里半隐半现,“莲心,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而那些侍卫站在潇洒卓然而立的辛赣身边,看起来像是在拱卫主人一样,但莲心却知道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监守。
辛赣现在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被人笑称作“飘然若神仙”的辛郎,他变成了一个罪名待定的阶下囚。
简直要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莲心轻声说:“等我回来。”
因为她已经无力再说出些任何别的告别之语。
历史上那些在离别之际作诗、作词的文学家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分离的恐惧不会像幽灵一样缠绞住他们的大脑吗?痛苦不会像蜡封一样倒灌进他们的嘴巴吗?
莲心说不出话,只能伸手,去拉住辛赣的袖子。
辛赣温柔地看着她,没有再像之前纠缠的一年以来的那样再闪避。
他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握住了莲心的手。
“不用害怕。官家是信守承诺的天子。”
辛赣将莲心的手指拢在手心里,暖了一会儿。
半晌,面上那种平静的神态似乎开始有些维持不住了似的,闭一闭眼睛,将莲心的手提起。
他把莲心的手按在他的脸上。
而他一张雪似的面庞上,睫毛颤抖,像一场雪崩。
当他手指逐渐失去力气的时候,就是莲心情绪开始决堤的时候。
她忍住眼泪,指尖在辛赣的面上轻轻滑去。
随后越来越用力,最终捧住他的脸。
“我不能生活在没有你的世界。所以我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要让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莲心知道,她的情绪再忍耐下去就几乎要涌出来了。
就像七窍流血那样——人们只知道剧毒能有此功效,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