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一些善于见风使舵的人纷纷在朝堂上随之附和,营造声势。
对于胡惟庸而言,这显然是一种令人满意的结果。
他渴望权力,迷恋那种他说出话来万人响应的感觉。
这种掌控感,以及在轻松言谈间决定他人命运的威严,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但与此同时,在这些连绵不绝的附和声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徐达、汤和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无奈与轻蔑——那些文官的表现,有时候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然而,作为武将,他们深知自己的身份,觉得此时开口不仅不合时宜,而且即使想要开口也难以辩驳。
毕竟,在言语上的争锋相对上,他们就算合在一起十个都比不过这些所谓的饱学之士。
“陛下!凤阳为真龙诞生之地,我提议应以雷霆手段铲除此人。
一方面可以警示群臣,另一方面也让凤阳百姓明白陛下并非忘本之人,进而收揽人心、稳定局势。”
随即,其他大臣齐声响应,“我们赞成此议。”
待胡惟庸的话刚讲完,朱元璋原本满脸怒容转瞬间烟消云散,换上了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果然还是爱卿说得妙啊!这种腐朽不堪的小吏如果放过他们,岂不是对您这份用心的亵渎呢?再者说了,您都已经替朕找好充分理由:一举两得嘛,这个词用得好!”
随着话语,朱元璋的笑容逐渐消逝,转而变成满腔的愤懑。
其目光犹如冰刃一般刺向胡惟庸。
他几近咬牙道,
“胡惟庸,倘若朕没亲赴凤阳考察一番,或许还真就被你的谎话给蒙蔽了!”
“朕问你,你到过凤阳吗?亲眼见过现今凤阳的现状么?”
接着朱元璋质问那些随声附和的人,
“除了附议,你们还能干什么?你们有谁知道柳白是谁吗?有没有去过他那处寒舍查看?你们体会过那几乎将桌案震裂的干饼滋味吗?说什么杀掉柳白就可以安稳民心,如果朕听了你们的胡言乱语下令斩杀柳白,到时候整个凤阳及周围的十几郡百姓可就要真正在背后诅咒朕啦!”
此刻朱元璋猛然升腾起的一腔怒火,使得大殿之中顿时被一片寒意所覆盖。
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前洋洋得意、而今瑟瑟发抖的胡惟庸。
就在此时朱元璋暴怒之际,胡惟庸即刻意识到这次自己算错了。
虽然他推测到了陛下会到凤阳调查,但他并未因此心生担忧。
因为他认为世间的官员大抵相似。
凤阳县每年上报的税收数额就连他都暗中觊觎不已。
柳白不过是个穷困的基层县令,每月领着连一顿饭钱都不够的薪水,他又怎么可能经得起诱惑?
也许头一两年他能坚守清廉,但久而久之,凤阳的地方豪强会容忍一个妨碍他们的清官存在于此吗?
况且凤阳的税收每年都在不断攀升,这样的增长势头更加说明问题所在。
在胡惟庸心中,凤阳如此丰厚的赋税,显然暗示这个地方利益可观。
通常而言,越是富有之地,廉洁的官员越如凤毛麟角。
而所谓清官,多出没于偏远贫困地区——在那里,即便想贪腐,也苦无对象;即使铤而走险索贿几十两银子,也可能随时搭上性命,实在得不偿失。
因此,在柳白云麾下的凤阳能上缴如此巨款,无疑是一块诱人的肥肉。
在胡惟庸眼中,柳白不可能不动心思,就算只分点残渣,那都足以令人垂涎。
所以,胡惟庸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柳白的廉潔性。
这位自信满满的人,一向以聪明自负,甚至早先智勇兼备的大贤刘伯温,不也在与他的较量中败下阵來么?
聪明人常犯的一个通病,是过分信任自己的判断力。
然而这一次,胡惟庸的结论完全错误,而且错得很离谱。
"陛下……臣罪该万死!当初臣见到凤阳县居然有这样巨额税收时颇为疑惑,后听闻民间一些闲言碎语称县令骄横妄为、鱼肉百姓,便轻率认定柳大人问题严重……此事实乃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意识到自己的误判后,胡惟庸果断改变策略,没有丝毫迟疑,当即俯身认罪求恕。
同时,他巧妙地为自己开脱,表示自己的出发点并非恶意构陷,仅是在惊讶地方税收异常之际被流言所惑,从而作出了主观臆断的结论。
这不过是一种“失察”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