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的最后一天,叶鹏程来到了章平所在的吉昌地区法院,递交了起诉书。
立案庭内,年轻书记员目瞪口呆,“这位同志,你的案子涉及政府部门,要不先回去等通知吧。”
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天底下哪有民告官的道理,这个跟自己一样年轻的厂长,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叶鹏程郑重说道:“同志,为了厂里几百口工人的饭碗,我不得不这样做,一切后果我自负,你告诉我,多久能开庭?”
书记员嘴唇动了动,目光飘向走廊尽头紧闭的院长办公室。
“事关重大,领导得开会研究,能不能开庭,现在真不好说,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叶鹏程递交起诉书的第二天,章平副县长胡云波就去了吉昌,拜访法院副院长刘瑾。
刘瑾拿起搪瓷缸,喝了一口水,盖上盖子,这才幽幽开口。
“叶鹏程的起诉书我看了,加上工人的联名信,足足有二十七页,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们章平丢人可丢大发了,民告官,亘古未有。”
胡云波殷勤地递上一支烟,给他点着。
“刘院长,我们也不想这样,谁知道叶鹏程不知好歹,无法无天,希望你能帮我们压住。”
刘瑾却道:“能不能压住,还得看高院长的。”
随即,刘瑾带着胡云波去见了院长高城。
高城目光深邃,“胡副县长,不是说我不想管,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先例,我压下来,万一被上级知道了,我要吃不了兜着走。”
胡云波嘿嘿笑道:“高院长,取消叶鹏程的承包权,是省里做的决定,我们具体负责执行,这件事省里是清楚的,还希望您能高抬贵手。”
“而且,这不是经济纠纷,是政治导向问题!省经委刚发了文件,承包制导致两极分化,叶鹏程这是资本主义复辟,是坚决不允许的。”
高城摘下眼镜,手指揉着眉心,“胡副县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法院得讲证据。”
胡云波说道:“他煽动工人闹事,联名信上全是红手印,这分明是胁迫。”
“好吧,我考虑考虑,你们回去也跟叶鹏程好好聊聊,争取和解。”
胡云波离开法院半个小时后,高城接到了省里的电话。
“高院长,无论如何不能立案,我们是人民的政府,怎么能被人民起诉?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法不责尊,我劝你慎重行事。”
高城放下电话,拿起桌上的《宪法》修订草案。
此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
省电视台的灰砖办公楼在深秋的暮色里显得格外肃穆。
叶鹏程在陈建国的办公室,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被取消承包权无所谓,但两个厂子可就前功尽弃了,陈台,省台能不能报道一下,以媒体监督的力量,给县里施压,一切费用我掏。”
陈建国犹豫了。
“叶厂长,这可不是简单事件,真要播出去,全国人民可就都知道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被问责,你要我怎么报道?”
叶鹏程从包里拿出一堆材料。
“陈台,这是云朵纸业三个月的工资表,最高的95块。以前,有工人的老婆生完孩子没奶,也没钱买奶粉,现在靠多劳多得,上个月给孩子买了三袋麦乳精。”
“可一旦厂子停了,工人连基本工资都拿不到,胡云波说这是‘纠正资本主义偏差’,难道让工人过上好日子就是个错?”
“况且民告官,放在全国都是轰动性的大新闻,省台如果播出了,收视率绝对噌噌往上涨。”
陈建国陷入沉思,抽完一支烟后,摸起电话,“让新闻二组的陈露来我办公室。”
陈露,一个三十岁的年轻女记者,已经拿过两次全国新闻奖。
“小陈,现在有个活,风险大,可能丢工作,敢接吗?”
陈建国把叶鹏程的事情详细跟她说了一遍。
“不是台里派你去,以你个人名义去拍。要是出了事,台里保不了你。”
陈露想了想,郑重点点头,“当年我爸在厂里搞承包责任制,被批斗过,最后抱憾而终,我想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承包制没有错,工人凭本事赚钱不丢人。”
第二天,陈露带着一个实习生,扛着摄像头到了云朵纸业。
镜头是时代的眼睛。
陈露让实习生把镜头对准一线工人。
余国强说:“叶厂长刚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