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他抬眼看到袭人独自站在二门边,脸上先是愕然,随即迅速被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点讨好又熟稔的紧张取代。
“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在这儿?”焙茗压低了声音,快步上前,语气里带着一种外人面前绝不会有的亲近,“里头怎么样了?宝二爷……”
袭人没等他说完,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丝克制。她猛地跨前一步,平日里温顺低垂的眉眼此刻锐利地逼视着焙茗,声音又急又厉,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过去:“你还问我?!方才好端端的,天怎么就塌下来了?老爷为什么下这样的死手?你素日里是死人不成?二爷跟前形影不离的,这么大的祸事,事先就一丝风儿也没透出来?耳朵塞了驴毛还是眼睛叫浆糊糊住了?要你这贴身伺候的有什么用!” 每一个字都带着控诉和责难的重量,砸向焙茗。00小税蛧 已发布嶵新漳结
焙茗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一缩脖子,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他太熟悉袭人这种语气了,这绝不是主子对奴才的训斥,更像是……某种带着强烈情绪的发泄。他下意识地左右飞快扫了一眼,见那几个小厮早已识趣地躲得远远的,才苦着脸,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声音又快又低,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急于辩解:
“好姐姐,天地良心!真真是天降横祸!我哪里敢有半丝懈怠?二爷今儿先是在外头会了忠顺王府那位蒋玉菡公子,后来不知怎么,又去了东府珍大爷那边喝酒……这些姐姐你都是知道的呀!前头都好好的!谁承想,忠顺王府那起子没王法的长史官,竟像鬼似的突然打上门来,口口声声问着要人,说蒋玉菡藏在我们府上!老爷的脸当场就沉得像铁!这还没完……”焙茗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紧跟着,太太屋里的金钏儿……投井死了的消息也传了进来!偏生又有那起子黑心烂肺的混账东西,不知在老爷跟前嚼了什么蛆,竟把金钏儿的事也栽到二爷头上!说……说是什么‘在内逼奸母婢’!两下里夹攻,老爷那火气,真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啊!我……我连插句话的空儿都没有,老爷的板子就……就下来了!”他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了哭腔,显见是吓坏了,也憋屈极了。
“忠顺王府……蒋玉菡……金钏儿……逼奸母婢……”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袭人心上。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四肢瞬间冰凉。蒋玉菡!那个唱小旦的!宝玉私下结交优伶,这事她隐约听过风声,只当是少年心性,结交个把清俊朋友,万万没想到竟惹出王府的长史官亲自登门问罪!还有金钏儿!那个轻佻的丫头!她跳井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这盆脏水会泼到宝玉头上?还扣上了“逼奸母婢”这等骇人听闻、足以毁掉名声前程的罪名!
她自以为对宝玉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每日的行程,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甚至眉梢眼角的细微情绪,都该在她的掌控之中。怡红院是她精心打理的后花园,宝玉是她日夜守护、可以随意揉捏的“软面团”。可如今,这面团在她全然无知的情况下,竟引来了滔天巨浪,被打得血肉模糊!而这两桩足以致命的祸事,她竟是从焙茗这个外院小厮的口中才第一次得知!巨大的信息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扇碎了她长久以来精心维持的掌控感。
那被贾母王夫人震慑住的委屈,此刻混杂着被蒙蔽的愤怒、掌控权旁落的恐慌、以及对自身地位受到威胁的深切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猛烈翻涌,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甚至没心思去细究焙茗话里的细节,更没注意到焙茗解释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闪烁——关于金钏儿之死,他似乎还知道些什么,却不敢或不愿深说。
“废物!”袭人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眼神锐利地刮过焙茗惊惶的脸,“滚回去!机灵着点!”她再没看焙茗一眼,猛地转身,裙裾带起一阵冷风,决绝地重新跨进那喧闹与血腥弥漫的内院门槛。
贾母房中的混乱并未平息,但最初的惊涛骇浪似乎稍稍缓和。王夫人被众人搀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兀自垂泪。宝钗依旧守在榻边,专注地观察着宝玉的气息,手中的冷帕子换得更加勤快。黛玉的扇子依旧执拗地摇着,只是那纤细的手腕已有些微颤。袭人冷眼扫过这一切,方才那几乎将她淹没的委屈和愤怒,此刻在心底沉淀、转化,凝成了一种冰冷的决心。
她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