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也在喝酒,不过他的习惯是只小酌几杯,故而眼神十分清醒。在他身后,一个鲜亮的影子飘荡着,离他不过数尺远,但气息晃动得厉害,随时可能消失。
“所谓现世就是如此。吾等之时间,与人类相比,仿若被停滞一般无二。”那影子肖似女性身姿,听声音也知道是位风情万种的美人,“深夜召唤妾身出来又是所谓何事?早前妾身已言明数次,妾身并非吉原中人,陪客喝酒亦非妾身之职。”
“落魄的时候就是应该有女人陪着喝喝酒嘛。你是我的情人,才不是什么吉原的陪酒女。”
赤井的玩笑话惹得她有些不悦。
“——对着自己的斩魄刀说情话真是蠢透了。”
赤井倒是乐在其中:“阿境,我不讨厌你骂我时的表情。”
“别用那个称呼代替妾身的名字。”她嫌弃地反驳道,“境字的发音,和你那位得意门生的名号一模一样,就好像你在透过妾身呼唤她一样。”
“境”和”乔”字的发音一致,这件事只是偶然,但她就是不喜欢。
“……怎么会呢。”赤井满不在乎地说,“你知道,我对她的关心是出于责任。”
女子却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但也是她害你潦倒至此。所以妾身自然会迁怒于她,没什么可奇怪的。恕妾身直言,你也别老护着自家的犊子,她能活到今天都是你赠与的恩情,你为她做的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是在为他担心。
“阿境……”
“都说了别用那个称呼代替妾身的名字。”
赤井没有在意她的抗议,而是给了她一个简单的答复:“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她看着他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只是在讨厌这种被感动的感觉。
于是她背过身去哼了一声。
“无聊。”
“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赤井说。
“……那也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她的声音也那么好听。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最懂你的人呀。”赤井笑道,“过去,现在,未来,我都注定与你为伴。”
他并没有在说谎。
“……妾身必须启程回去了。从灵王宫通到这里路途漫漫,以后不要老是为了些没用的事情唤妾身至此。一来,妾身的忍耐是有上限的,二来,被他们发现也只会多费口舌。”
赤井这次没有再反对:“嗯。”
身后的影子迅速消失,原本除赤井以外空无一人的楼顶,再度恢复到了她出现之前的状态。被万千光线包裹的城市美极了,赤井看着闪烁在广告牌上的金色,眯起了眼。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序前进的车辆,办公楼里加班的灯光,都为夜晚的景色增添了现实感。萧瑟的风将他的袖子吹起,连同他最后的颓然一起,化为最悄无声息的思绪。
“今天,又是久违的独自一人的日子啊。”
他伸直腰板,做出一个仿佛在亲吻天空的动作。
“月亮……真美。”
虚圈。
白色的沙子和石块遍布视野内的任何一寸土地,可是究竟这些沙子和石块都是从哪里来的呢?是虚死后化作的灰烬变成的吗?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是不是他们虚在变成虚的时候碎裂的心变成了面具,又在虚被吃掉之后碎裂成了石块呢?
“……”
想着这个无聊的问题,她盯着脚下的白色粉状物体已经盯了几分钟了。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发觉她的不对劲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豹子用大嗓门粗鲁地打断她的沉思:“喂!里尤,你还在发什么呆!磨磨蹭蹭的烦死人了!”
她是一只持有一对巨大兽爪的怪物,她已经忘记了最初是怎么和这膈应人的豹子达成伙伴协议的——不,她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无逻辑的世界,无条理的组合,无常理的杀戮,这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然而,她的寡言少语伪造出了她冷静异常的假象。
葛力姆乔很讨厌这个家伙的沉默,每每对她进行挑衅,都以她近乎为零的反应收尾,就像一大罐被雨水淋湿的炸药,想引燃都打不出一星半点的火花,那心情真是糟成一滩烂泥。偏偏葛力姆乔自己是一点即炸的热血性格,最忍不得的就是她这般忍辱负重。
果不其然,这回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两只眼睛里什么热烈的情绪都无,冷漠以外,只能读出鄙夷和嘲笑。
葛力姆乔不满地眯起了眼。
“你这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