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颜色
楚季秋最终还是没能体验曼舞的食堂,在那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法若无其事地吃饭,只好麻烦阿姨打包,提着炒饭转移到钟延的办公室。
他到现在都没法忘记那些学生羡慕又向往的眼神,眼里闪着光,脸上带着笑意,好像看到的不是楚季秋,而是他们的梦想。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什么,又何德何能受此荣光。
钟延见楚季秋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神情沈敛,心里顿时有些歉疚:“不好意思,楚老师,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这根本不怪你,钟老师。”楚季秋的目光重新聚集,睫毛忽闪着,“我也没有想到。”
他想不到,会有那么多人欣赏自己丶喜欢自己,毫不掩饰对他的赞美,真诚而热烈。
“钟老师,你说……为什么大家会喜欢我呢?”楚季秋托腮望向窗外,始终疑惑,“我充其量不过是舞跳得好一点,这并没有什么值得赞赏的。”
楚季秋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怅然:“虽然我记不起为什么会离开舞台,又成为了演艺圈的十八线……”
“但当时的我,并不受他们喜欢。”楚季秋略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盖到眼睑,“在那里,很多人都对我充满了敌意,网络上也几乎是对我的骂声,他们说我把那个人推下了楼梯,可又有人说我没有。”
楚季秋的眼睛慢慢红起来,声音很轻:“我真的记不起来了,以前一直觉得是好事,可自从遇到你们,我又觉得,这是不是一种辜负?”
钟延眼中微讶,想走过去拍拍楚季秋的肩膀,又还是放下手,握紧手心,叹了一口气。
“楚老师,您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呢。”钟延笑了笑,走到到楚季秋对面坐下。
钟延认真地注视着楚季秋,语气温柔:“楚老师,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楚季秋茫然地擡起头看着钟延,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一个朋友。”钟延忍不住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停顿了一下,“他从小就喜欢跳舞。”
钟延擡头看了一下天花板,徐徐叙述着:“他的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残疾人,尤其是他父亲,天生就坐在轮椅之上,有人说,我朋友生下来不是个瘸子就已经是万幸。”
“但他偏偏喜欢跳舞。”
“跳舞并不容易,需要时间丶金钱丶精力……接触过跳舞的人都知道,想要成为一个专业舞者是多么的不容易,我那朋友却偏偏不认输,虽然每天放了学还要去工地给母亲送饭丶周末还要打零工,但都从来没有停止过跳舞。”
“学校的音乐课和舞蹈课就他上得最认真,为了向学跳舞的同学学习,他帮他们做作业丶买汽水,打工的钱除了补贴一点家用,剩下的都用来买舞蹈dvd扒舞,闭上眼睛,都是练过的舞蹈动作。”
“邻里相亲都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去跳什么舞?不如早点辍学,进工厂打工,挣钱照顾父母。”钟延眼底闪过一抹眷恋,沈浸在回忆之中,“然而,朋友的母亲却很支持他。”
“宁愿自己省吃俭用,多做几份工,也要靠着牙缝里挤出的钱供他当舞蹈生。刚读高中的时候,听到他以前没怎么系统地上过课,家里没什么钱,学校都不肯要他。”
“他母亲背着两筐鸡蛋和一袋大米,在酷暑天走了十几公里到老师办公室门口,求着老师收了他。”
楚季秋认真地听着,鼻子有些发酸。
他看到了钟延眼中的泪光。
“我的朋友很争气。”钟延扯了一下嘴角,“他每次考核都是年级第一,文试也是最高分,最后终於靠考进了国内数一数二的舞蹈学院。”
“他以为大城市是自己人生的一个新开始,却没想到,那只是让他看清了自己与世界的鸿沟。他从不未自己的家境和背景感到自卑,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不会因此对他轻视。”
“他成了边缘之外的人,被排挤丶被嫌弃,本以为好好跳舞就好了,可在这个人情覆杂的社会,他连在学院舞台表演的机会都没有。”
“快毕业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逝世,母亲得了重病,需要大笔的钱治疗,他接到电话时偷偷哭了很久,却还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笑着让母亲放心。”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决定,他不想继续了,打工也好,进厂也罢,他该回报母亲了。”
钟延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着,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迟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