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回神,想起这是公众场合,压灭烟头,“抱歉。”
是不抽。
他十七岁以后,除平淡以外,所有对事物和情绪的感知都来源于她。
初见怦然的惶惶雀跃,错过的遗憾,心灰时抽第一口烟的呛烈。
那些感觉都是她给的。从今以后,他要亲手一分一寸将它从记忆里剔除,如同刮骨剔肉。
可是,他真的过不去。
说爱是触碰又收回手,可在他这里,爱是放弃又不舍。这快要十年的执念与挣扎,要如何做一个了断?
转眼与师姐分别,林亦珩开车前往古晏山。
古晏山山脚,石阶长而窄,灰而白,林亦珩拾级而上。
观光的游客大多会选择坐缆车上山。登阶上山的游人寥寥几个,多是同他一样心结难解的人。
石阶在林中,两旁是苍劲挺拔的古树,枝干扭曲盘绕,枝叶扶疏,错落爬到石阶。这样静,使人心境平和。
石阶路弯而长,他仰面瞧,没有尽头。
青融寺依旧香客不断,林亦珩穿过青融殿,后院里一棵千年古桐树,阳光漏到树下,阴影星子齐齐落到灰色石圆桌。
微风袭来,有片片桐叶落下,点点耀眼的金黄。年轻的僧人手持长帚清扫,长帚拂过地面,唰唰作响,在这静谧的院落,显得极为清脆。
院落的左侧,雕梁红木,方方正正的灰砖厢房。
林亦珩跨过门槛,厢房内四面青灰的泥墙,泥地面光滑灰黄。
厢房外方正,内狭小,只一张硬塌,一张矮案,硬塌上两张明黄色的蒲团。
左侧蒲团上,当日那位与他解签的僧人师父身穿灰色僧袍,盘腿而坐,腰背挺直。
对他的到来,僧人师父并不意外,微微施礼,“施主今日前来,想必是心结依旧未解。”
林亦珩双手合十,恭敬回礼,“是,师父,多年心结,如何解?”
僧人师父手掌比向对面蒲团,示意他落座,“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林亦珩无措,声音沙哑,“无法观透,才来拜访师父。”
僧人师父面容宽厚祥和,淡看他一眼,“人生八苦,求不得为一苦。苦无常,苦使人失去自我。施主是否还记得你本来的样子?”
本来的样子?
林亦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迷惘。
转念,是遇上她之前的样子。
“记得。”
“如何?”
他看泥墙上小格窗里漏出的光,开口答:“自信,平淡。”
僧人师父缓缓颔首,谆谆告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施主受制于爱染和贪执,不得自我。须牢记你本来的样子。”
修行之人有大智慧,洞人心,指迷津。僧人师父见他依旧满脸的无措,徐徐道:“诸法皆有缘,施主不妨平常心对待,或许有柳暗花明之时。”
听及此,他面色一暗。
柳暗花明之时?
粗浅的喜悦哪抵得过经年的深情?
终是有所顿悟,不必自苦。
殿外钟声响起,林亦珩拜别僧人师父,“多谢师父。”
他一步一步下石阶,一步一回忆,从十七岁候考场内的初见到二十六岁餐厅里的遇见。渐次清晰,渐次模糊。
峰回
审计这事既专业又繁琐,出一份正式的审计报告之前还有好些流程要走,光是一份审计底稿就要经三级复核。
对游戏公司进行审计要关注的问题也是极复杂的,沈蓠和谈晓檬两个签字人根据审核通过的审计底稿连续熬了半个月,今天终于出了钦言的审计报告初稿。
前面说过沈蓠的直属领导审计部主任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对待工作严苛得近乎苛刻。碰上这种领导你说她好也不好,好呢是她要求严格能提高专业水平,不好呢是在她手底下做事你得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不然随时得被她逼疯。
沈蓠她们就是,审计报告初稿发给她审核的第三天,她和谈晓檬两个人就被叫去办公室“喝茶”了。
也就是挨批,梅主任的脸沉得细纹都要结成了冰碴子,“请问你们两个是第一次做网游公司的审计吗?”
谈晓檬默默地垂下头。她不是。
沈蓠悄悄地抬起头。啊,她是呢。
她声音有些怯怯,“那个主任......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