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仅仅只是存在,便让人觉得安心。
逯行之口哨吹着"大花轿",一边从书包里摸索出了习题。今晚他不会再分心了。他想。
元司晨则慢腾腾地挪回了家。
他一点都不想回去。
一年前,那栋小楼还是个温馨的家,里面有奶奶为他留的灯,给他煮的元宵,后来还有就住在隔壁的逯行之。
但是现在,每次回家都有新的麻烦等着他。
时春梅每天都能挑出新的毛病,无时无刻对奶奶冷嘲热讽,还有元虹薇时不时爆发的哭嚎和时春梅的怒吼。
之前那种平静的生活,拥有时不觉得珍贵,现在想来倒如大梦一般。
走得再慢,也总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元司晨看看那扇暗红色的门,叹了口气,疲惫推开。
屋里竟然是灯火通明的,时春梅正坐在客厅中间,抱着双臂,冷冷打量着走进来的元司晨。
元司晨被看得几乎起鸡皮疙瘩,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耐着性子问道:
"薇薇睡了吗?"
时春梅没立刻答话,嘴角撇着,从头至脚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才从鼻子里重重"嗯"了一声。
元司晨的耐心到了极限,他无心去猜时春梅又要发什么难,甩下一句"没事我就上楼了",转身就要出门。
"你给我站住!"
时春梅嗓门大得像打雷,元司晨只觉得心脏都被她震了一下,只好"啧"了一声,顿住脚步,回头皱眉问道:
"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自己干的什么龌龊勾当你还不清楚我要是你,我直接找个树吊死算了!哪还有脸再进这个家门!"
时春梅一句比一句更咄咄逼人,元司晨满腹脏话,只剩最后一线理智吊着。他气得发笑:
"去死你倒是说得轻巧,也是,你也就负责我从肚子里生出来,养我教我照顾我你是一点没插手,你让我吊死我就吊死啊?凭什么"
"就凭这些恶心的东西!凭你和那些下流人厮混!"
时春梅的声音嘶吼得不像人发出的声音,从口袋里攥出一把碎纸,和几乎成了粉末的枯黄色花瓣碎片,全部甩在了元司晨脸上。
元司晨愣住了,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纸,一下就认出来,这是逯行之写给他的规划书,还有那朵他一直保存在抽屉里的月季花。
他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光了,看着一地的狼藉愣怔了一会,颤颤巍巍蹲下,一点一点捡着,但花瓣太碎了,纸片扔得哪里都是,他捡不起来,也捡不完,
他失眠时一读再读的书信,平时碰都不敢碰的月季花,就这么变成了齑粉,凌乱地散在地上。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刚擦去便又流下来,很快,他手里的纸片便被眼泪糊成一团,地上的也被泪水打湿。他不敢再捡了。
"你去我房间了?"
元司晨嘶哑着问,声音是绝望的平静。
时春梅抱着胳膊站在茶几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地跪在地上的元司晨,冷笑一声:
"我去你房间怎么了?你人都是我生的,还有什么隐私再说我要是不去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恶心玩意!"
"你做那些不入流的事儿也就罢了,还往家里领,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这事要是穿出去,我都不知道还怎么做人!"
元司晨跪坐在地上,麻木地听着时春梅不停的咒骂,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潮水里,浑身发冷,地上的纸屑在眼里忽大忽小,耳边的声音时近时远。有一阵阵大风,从他的心底和大脑刮过。
不知道跪了多久,元司晨忽然恢复了几分力气,他像失魂的木偶,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在时春梅变调的骂声和诧异的眼神中,扑向墙角那个积灰的玻璃花瓶。
他一步步逼近时春梅,目光变得冰冷狠厉,揪住她的衣领,抓住花瓶的手在她刺耳的尖叫声中高高举起,蓄力就要落下去——
"哇————"
一阵凄厉的哭声从后面传来。
元司晨丢掉的魂魄好像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叫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