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再首,待她的心境确有不同。
一而再、再而三去试探逗弄,是想知道她会不会干脆吐实了……不过眼下看来,似乎还有的等。
他晓得自己也挺恶劣,若由他直接问出,不让她闪避,事情很快便能解决。但他偏偏跟她一起这般迂回曲折,好像被她小牛般的倔脾气和憨劲莫名其妙感染了,非要她主动「认罪」不可。
当年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已长成顶天立地的彪悍姑娘,胆气过人敢在急流中断水救人,不得已深陷江湖中,又能不被世俗框架圈套住。
今日野宿荒原,见她照顾马匹动作熟练,收拾起用具迅捷利落,在外走踏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时候肯定是多的,因此才能如此自在从容。
在南离山脚下时,他希望的,是她能够得一世安乐。
受他所托的那对老前辈夫妇确实将她养得很好,也教得很好,只是如今见她陷在冮湖这个大泥淖里,被锻炼成钢,犹能保有一颗赤子心,他内心模糊地有种厘不凊的滋味,似感到骄傲欣慰,亦觉得不是滋味。为武林盟卖命十年。
这十年啊,属于女孩儿家最美好的花期,她全要留给这片江湖。
无形圈中的气场忽然一荡,微火被吹得再次闪亮,也吹得她发丝轻扬,清美面庞上长睫似蝶翼颤颤,显露出几分无辜神气。
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她提到「酱烧羊肉」那道菜肴时的神情——
而说到无名客栈的酱烧羊肉时,她肯定不知自个儿笑开了。
那发亮的眼睛弯弯,颊上的笑涡显将出来,红唇如菱,红菱儿一打开,露出白白的贝齿……嫣然一笑惹人心悸,她却全然未觉。
而他,却是极想看她吃着那道菜肴时的模样,定然更惹人心悸。
周围的气流在一阵轻荡后归于平静。
他唇角微微一牵,徐合双目,再次进到内功心法而复始、始末相连的行气运转中。
穹苍之下,野原之间,星月光辉已稀微,篝火仅剩余烬未尽。
盘膝对坐的两具身景宛若入定,宛若两座年代久远的石像,宛若两抹薄如蝉翼的身影。
这一夜,身为「愚兄」的某人陪伴自家「贤弟」练功至天明,呼吸吐纳容天地之惠,气行奇筋八脉融满身馥华,练得可说诚意十足、无比认真。
至于同车而眠的事,欸,他到底还是心软了,没能逼迫她到底。
一路西行,马车在第七天的午后遇上乘清阁的一队人马。
见那阵仗,驻地为营、有规有模的,连供肉供乳用的羊只都赶来一小群圈围着,根本是老早就等在那儿,准备恭迎阁主大人大驾。
随阁主大人下了车,惠羽贤与众人见礼。
乘清阁的众位好手虽待她为上宾,杰度恭敬,言语有礼,她却觉时不时有目光探觑过来,似对她有满满好奇。
然而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回首去捕捉,那些好奇的目光「飕」一下全不见,闪得飞快,大伙儿该做什么做什么,全是忙得没空抬眼的模样,让她越想越怀疑,其实从头到尾全是自己多虑。
马车一抵达此地,立时有人上前向阁主大人汇报,那位下属声音压得虽低,说得甚快,惠羽贤仍清楚听见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