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爷爷曾经在奶奶面前踢桌子一样,就像大伯曾经在伯母面前摔电视机一样,就像妈妈曾经在爸爸面前说要去跳河一样。
闹得像个疯子一样。会把小孩子吓得哭。可是,她就是希望,他可以那样。
而不是,在这里教她怎么品酒。
但是,周子殷就是周子殷,他不是爷爷,也不是大伯,更不是妈妈,他不是她所熟悉的这个世界的人。他下床,“走吧,带你去找瓶好酒。”
晓安很想把杯子摔出去,吼一句“去你妈的好酒!这个时候管什么酒啊”!
可是,她还是跟着他去了酒窖。
第6章(2)
周家的酒窖很大,一瓶瓶酒插在架子里,瓶口伸出来,上面挂着标签,写着酒名和年份。周子殷抽出一瓶淡黄色的酒,开瓶给晓安倒了一杯,“喝喝看。”
晓安抱着再皱一次脸的觉悟闷了一口,却发现这酒意外地好喝,甜甜的,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香气,久久地在口腔和肺腑间回荡。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甜酒,Chateatd'Yquem,我小时候最喜欢喝。”
“有这么好喝的酒,干吗还喝红酒?”
晓安说着,又喝了一口。这次她终于体会到周子殷刚才在房间说的喝酒的方法是很有道理的。杯壁轻轻荡漾出来的香气沁人心脾,含在嘴里的时候每道味蕾都得到了最大的享受,咽下去的过程又犹如在体内开凿出了一道清泉,汩汩地流向身体的每一处,仿佛连血液都带着了这样的香气。
“我妈妈喜欢红酒,她做蛋糕或者拌沙拉的时候,都要加红酒。她很少下厨,但是红酒鸡翅做得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好吃。”
这是第一次,周子殷在她面前提起母亲的种种。寂寞的酒窖里浮动着酒香与橡木的香气,他的声音混合在其中,低低的,悠远的,晓安静静地听着,忘了手里的酒。
“她对我非常好,教我读书写字,我最早会的中文,全是她教给我的。可是,画画常常占据她大部分时间。每次她去画室,我都会发脾气,她便会出来哄我。可是等我不注意,她又去了。有一次,我把自己泡在冰水里,她才真正吓住,有大半年,都没有再碰画。我对她来说,始终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晓安点头。
除了点头,她不想出声。
周子殷的母亲,殷家唯一的女儿殷紫绶,和周禀良是同学。两人感情良好,毕业后结婚,次年周子殷出生。因为周家的家业在国内,周禀良大部分时间也在国内,而周子殷母子则一直留在瑞士。夫妻虽然长期分居,但是在一起的感情仍然不错(至少在孩子心中如此)。
可是后来殷紫绶被检查出乳腺癌,她拒绝切除手术,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周禀良却一直没有回瑞士。
当他回来的时候,殷紫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而与他一起走进周子殷外公家的,是现在这位太太。
殷紫绶当晚去世。
那一年,离周子殷十一岁生日还差十二天。
酒窖的静谧像是梦境,灯光下看得见浮动的尘埃,粒子重新塑世界,一幕一幕,看得这样分明。
周子殷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手下没有停,另开了一瓶红酒,正要把它倒进杯子里,一只手去抽走了酒瓶,他抬头,晓安已经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靠得这样近,才明显感觉出身形的差异。她刚好嵌进他的胸前,在她靠近的一瞬,他的手非常非常自然地伸过来,将她揽入怀中。彼此的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脑袋像是嫁接给了彼此。彼此的心情、心跳,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脑海。
她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过一个人。
就像变成了同一个人。
那些在时光深处的往事,仿佛全都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那样的伤心,那样的失望,那样在心底呼啸又盘旋不出的恨,像一颗带着毒素的种子,在这些年里慢慢发芽。
原来那些不明白的,忽然间全明白了。原来那些不了解的,忽然间全都了解了。那个她一直搞不清的周子殷,忽然变成了一面透明的水晶,在此时此刻,一览无余。
只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很久都不能出声,她静静地抱着他,过了好久才松开,深吸一口气,往他肩上拍了一记,“呐,以后想撒娇的话,直接来找我说,不许再泡冰水。”声音是低哑的。
周子殷默默地看着她,目中似有千言万语,比这里的酒香更醇,比这一刻的灯光更温柔。他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