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陈从未见过那位爱装傻充愣的白发从神认真的一面，也没有见过那原本清澈的瞳孔因神话形态的释放而染得殷红时的恐怖。

秦诗困于无尽循环的梦里，梦中的世界因为她们精神的释放完全变形，昔日的高楼尽数化作钢铁废墟。

巨大的王殿于废都中耸立，白发少女慵懒坐于殿中王座之上，在这个虚无的梦境里，她强大得仿佛立于世界之巅的王。

秦诗狼狈立于殿下，没有神域中时肆意的从容，头发杂乱的散着，七窍沾着没擦干净的血。

她身边的空气无形颤动，震动是‘声音’的本质，也是她全力释放权能的体现，无形无色的震动波宛如盘踞的巨龙，愤怒地昂首抬须望着王座上的少女。

两人对望片刻之后，无形巨龙在陡然间咆哮，将声波聚成龙息，悍然喷吐而出。

她不能再拖，在梦境中多待一秒，她永远沉沦的可能性就更大一分，唯一的生路只有撕裂每一层梦境，在不知何处是尽头的重复之梦中找到出路。

与此同时，她骤然前冲，声音之龙仿佛铠甲，包裹着她向梦境中的王撞去。

白发少女拈着指头，静静看着巨龙无匹的气势和疯狂的决心，嘴角微微勾起。

就在振动得灼热的龙息将要吹拂她的衣角前，少女凭空消失，留下一根翻飞的白发被席卷而来的龙息搅碎。

于是声音的巨龙撞破了王座，秦诗的力量贯穿了整个巨殿。

然而梦境并没有破碎，挫败的一幕出现在她眼前。王殿的后方不是什么美丽的花园，而是一片悬崖，悬崖之下是沸腾的岩浆和永恒的火海，火海之上有一条横贯而过的白骨大桥，那是一条巨蛇的尸骨，它的血肉早已被烧尽，身躯却还在垂死蠕动。

这个梦中的城市在从神的伟力下已经被改造成了末日般的炼狱，主人应当坐在地狱的尽头微笑从容地等着已经疲惫的她。

秦诗乘着声音巨龙从巨蛇白骨大桥上战战兢兢地走过，从扭动的蛇骨间行过，她感觉带来的压力不亚于又一场战斗。

地狱中的野兽们无暇顾及走过的巨龙和少女，做着各自的事，但是无论秦诗是否看见，每走一步，她心中的恐惧都会增长一分。

走过巨桥之后，她看见地狱中的生灵降生之所，带罪的灵魂在地下的火焰中承受高温的炙烤，熔炼出脆弱的血肉，以婴儿的形态挣扎着逃出降生之地，途中却有无数的恶魔等候。

秦诗看到这些血丸婴儿爬入了前方，一个身体与山岳融为一体的修罗探下身子，它大如芭蕉扇叶的手中握着纤细的钢针，它的针缓缓戳向地面，灵魂像标本般被钉住，发出凄厉的嘶叫，挣扎却无法动弹。

幸存的灵魂还在匍匐前进，前方的道路上有无数的黄金，所及去触碰黄金的，那些黄金是活物，它们吞噬着所有的触碰者，将它们嚼烂，抵御了诱惑的灵魂也并不安全，山谷的缝隙中，时不时有猩红的长舌卷出，如青蛙捕食苍蝇般将它们卷入腹中，更前方，人面羊身、胸生裂口的怪物巡视着它的领地，随时会叼起一颗血丸，开膛破肚，挤出内脏，吞入腹中，如吐葡萄般弃掉表皮。

这里是真正的炼狱，婴儿的啼哭与惨叫永无休止，它们随时都会死去，却又无法痛快地死去，它们会将这个残忍的过程重复无数遍，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秦诗身躯颤动着，不知何时，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是那些绝望灵魂中的一员。

所幸巨龙没有心，自然不会恐惧，高昂地咆哮了许多声，她才在刹那间惊醒过来。她明白了，这是这个梦境世界的规则，没有人能逃脱的恐惧会随着她行走的每一步增长，直至吞没所有理智，沦为炼狱中挣扎着行走的灵魂！

她的身躯渐渐失去力量，勇气随着理智流散着，她不敢去看外面地狱的景象，也不敢想象面对白发少女时自己该如何挣扎，她也不敢闭眼，生怕自己再睁眼时就已经变成地狱中任人揉捏的弱小婴儿。

身为从神，她向来是高傲的，高傲得在面对墨陈时那么从容那么肆意。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态至此，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听见了最害怕的鬼故事，她想象着黑暗中的妖魔，只敢靠在明亮处发抖。

所有恐惧的回忆不断涌现，秦诗知道这是精神耗尽出现的幻觉，身体的意识迅速消退，哪怕紧紧咬着舌头，她也没有一点痛觉，一切就像沉浸在过往的梦里一样，没有一点痛苦，哪怕梦里只有恐惧，照样令人迷醉。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

墨陈背着书包